“说的对,喇叭真是学识渊博哈,不知你工作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离奇的事?”丁叔主要是不希望气氛太尴尬,刻意在转移大家的注意力,老王也参合进来,连忙追问,装作很有兴趣,“大白天的,说说也吓不着人。”
一提到他的主业,宋大喇叭更加话痨,上天入地,无话不谈。
“我不说,你们也大概从新闻里听过。这事发生在不久之前的桂林米粉,清洁堂里面那家,每个客人进去之后都被恶鬼附身,光把自己弄伤的有好几个。听医院的护士说,他们被送进去的时候看上去一个个脸色煞白,跟死了一样。到现在,都还有人没苏醒过来,有人说梦话时常喊着“哈达嘛卡”、“卜呀挲哗”等话,老人们都说那可能就是传闻中的“鬼话”,鬼与鬼之间才听得懂的语言,”见我们一副“你骗谁呢”的样子,宋大喇叭继续滔滔不绝,“是真的,大前天其中一个嗝屁了,还是老子去吹的喇叭,死掉的还是个有钱人,光赏金就给了我五千,说让我吹大声点,让气氛热烈些。”
不信归不信,大家还是希望他继续说下去。我能见鬼,这事他们都不知道,所以,当宋大喇叭说恶灵的事时,我是半信不疑的。鬼是什么东西,没人说得清,我每次看到的都只是一个影像,即便两人坐在一个地方,我还是摸不到他,也感觉不到对方的呼吸,因此,在我的印象里,鬼是灵魂的残影,仅此而已。一个残影要怎么害人?况且,人活着时,有的连上树的能力都没有,为何死了就都拥有了超能力,是生物磁场造成的还是什么,用科学依然无法解释。
宋大喇叭继续妖言惑众,唾沫横飞,越说越带劲,竟手舞足蹈起来。他这种疑似神棍的表演,我们见过好多次,都不以为意。再者,宋大喇叭说书的水平放在从前的天桥,一毛钱都没得,鬼话都被他说成了神话,再胆小的小姑娘都不会害怕。能言善辩这方面,他还不如老王,要不老王的老婆跟天仙似的。
“爱信不信,这店里为了拉拢人心,维持声誉,一前一后找了东门马三立道长,又找了西门的吴淡如天师,法事做了三四回,愣是没驱成鬼,倒惹得被小鬼缠身,回家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大家都说这事很邪门,估计桂林米粉招惹了什么或里面哪个做了亏心事,此前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我本来也不信,还是给那家人超度时偶然看到他的脸,哎呀,他娘的绝对是被吓死的,面目狰狞,都化了死人妆,还是能看出之前肯定是血肉模糊,八成是自己抓的,连眼珠子都快挖出来了。那死掉的家人说,他才刚从学校毕业,明年就该升大学,为了一碗米粉就这么没了,不值得。家里人都哭得撕心裂肺,你说能不哭么,二十几年的投资就这么给打水漂,”宋大喇叭也不管我们信不信,眼睛都不眨一下,捡起一杯烧酒就往肚子里灌,“这一说我想起来了,这还是出殡的当天发生的,我站在山头看得真真,几个壮汉刚把棺材放进事先挖好的深坑,我就看见棺材动了,大家只顾着哭,都没注意,是真的动了,三下咚咚咚的声音,也就那么一瞬间,我谁都没说,怕被大家当成喝醉了。后来我一想,或许是他死得太冤,想出来申诉吧。做这行太久,我都开始怀疑科学了。”
丁叔倒是饶有兴趣地盯着他,催他继续说下去。
年纪大的人一般对死亡比较忌讳,何况跟离死亡有直接接触的人一起吃饭。丁叔不同,他看得特别开,早死晚死都是个死,谁都逃不掉。小黑子被车轧死以后,第二天就跑到狗市又拎了一只相似度极高的回来,取名小黑子二世。他是一个天性乐观的人。这点,我和丁叔臭味相投,我最讨厌跟一伤春悲秋的人一起工作,倒胃口。
“再跟我说说,那家店现在还在开么?!”他说得我也有些心动,引起了我的好奇心,如果真有恶鬼横行,我肯定能看见,但我最怕招惹麻烦,能看见不代表能对付,就像每个人都能看见贪官污吏在花天酒地,但大家都无能为力,没那权力,“我想去看看。”
“小豪,胆肥啊,说了这半天,你这伢子竟不怕,小样真是大了。我做了二十来年丧事都不敢过去瞧一眼。我怕你看不到,生意早就停了,要不是顾及店面在繁华地段,老板早就卷铺盖滚蛋了。这不在悬赏追鬼,想聚集一批捉鬼敢死队,奖金都她妈开到十万,敢接的人寥寥,谁都不敢淌那混水。大家嘴里都不信,心里面怕着呢。毕竟这事闹大了,妇孺皆知,这钱不是一般人能拿得到的。小豪,别想着去看新奇,听叔一句劝,对神秘的事物,尽量躲远点。”
“叔,你咋不去试试,装装样子,说不定这钱就是你的,”我略带挖苦地呛道,可惜他听不出来,主要是我没表现得太明显,“莫非你还真相信这世上有鬼啊,见过?”
“见是莫见过,但怪事见了不少,不敢不信啊,”宋大喇叭的声音有些异样,继续说,“为什么会有这种说法,我听老一辈说过,一是人怕死,希望死后也能在阳间待着,二是人做了太多昧良心的事体,生前得不到惩罚,所以善良的老百姓捏造出一个鬼的世界来意淫。”
“叔,你怕不怕,”我问完就后悔了,谁会不怕。
“怕,我当然怕,”宋大喇叭一脸严肃地说,“要是每个人都怕就好了,就怕有人不怕。”
宋大喇叭这人又给了一个全新的印象,疾恶如仇。
我本以为这事永远不会和我沾上一星半点的关系,事后想想或许真有宿命这回事,想躲都来不及。那次和宋大喇叭的谈话过了差不多一个礼拜,我哪都没去,既没找工作,连门都懒得出,饿了就叫“美团”,天天混在天涯看鬼故事,并合计着要不要将自己的经历写下来发表,反正大家都只会当小说看,不会有人深究其中的真相。
人算不如天算,这天接到大姨妈的电话,每字每句都是家乡话,对于已经被普通话洗脑的我一下子接受不了,只能答嗯,好,你说的对,我寻思着又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妇女就是喜欢大惊小怪。事实上,我和大姨妈家很久没来往,手机号也不知她从哪问到,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诈骗电话,直到听到大姨妈熟悉的骂人话。
“小豪啊,你大表姐死不死到尼那儿去啦?”我只能勉强听清楚几句,连忙回答没有,大姨妈又接着说,“这女娃子忒让人烦心喽,当初就该听她爸的话,送给老刘头家做干女儿,也不至于这般操心。你是不知道,好好的日子她不过,非搞啥子歪门邪道,四处骗钱,丢尽了我们的脸,豪啊,要是看见你大表姐,记得替我劝劝,小时候你们关系最好,她一定会听你滴,让她回头是岸,我们不会怪她。打扰你啦,小豪,大姨妈以后有空去看你。”
依稀记得儿时在大姨妈家度过了不少快乐时光,基本上是四处耍,田地里,沙堆里,钓龙虾,打弹子,烤红薯,还有抓野兔子。可我就是记不起大表姐,或许男女有别的关系,即便小时候也很少一起玩,总不能也跟着跳毽子,橡皮筋,做公主梦吧。以后,我也没有想到,会和大表姐经历那么多古怪的异事。
大表姐究竟在做什么工作搞得家里鸡飞狗跳的,我懒得去想,做小姐应该不太可能,虽然农村的女孩子大都选择了同一种堕落方式,从大姨妈没有想砍死大表姐这点来看,几率不大。我内心应该也很难接受一个做小姐的亲戚,这倒不是侮辱这个行业。大表姐,她跑到哪去了,还有,大姨妈为什么要打给我要人?
第二天一早,我全身酸痛,从沙发上爬起身,转了转脖颈部,就听到咔嗒咔嗒地一响。我完全没有印象,昨天明明是躺在自己床上,怎么醒来会在这,而且全身难受,像昨夜做过剧烈的运动。迷迷糊糊间,我走进卫生间拿牙刷,照镜子才发现额头有一张符,黄颜色,上面写的文字一个都不认识。我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香港鬼片不是白看,这个符很像赶尸时贴在僵尸额头的那东西,是用来指挥僵尸行动的重要道具。
这玩意怎么跑到我额头上来啦。我轻轻一拉,它就掉下来,顺着水流去了下水道。此时,我仍然是迷糊的,完全没意识到它的不寻常,只当是昨夜喝多了,自己写符咒玩,这事我也干过。小时候在乡下长大,看过不少死人,后来又看了电影,就依样画葫芦地照搬,做好符咒和小伙伴玩僵尸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