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娘嗔笑,道:“你这嘴啊!再夸就要夸出花来了,你先坐着,大娘请你吃馄饨。”
“好,要两碗。”舒锦芸双手放在摊子的横杠上,像只幼狗般狡黠可爱。
闻言孙大娘有些为难,说:“可……所剩的肉馅不多,只够一碗了。”
“没……”
程奕信的话还在喉咙里,舒锦芸就抢在他前面,对孙大娘说:“没关系,给他,”她匀出一只手,指指程奕信,“让他也尝尝您的手艺。”
“好,马上,你们稍等一会儿。”孙大娘立马撸起袖子,拾了面皮,开始包馅。
舒锦芸目不转睛地看着,孙大娘的动作利落干脆,是多年来练就的手艺,看起来也赏心悦目。
没过多久,馄饨就下了锅,在锅盖盖上的那一刻,孙大娘抬头道:“你们先坐会,马上就好。”
“好。”
舒锦芸拉着程奕信的袖子,在旁边的板凳上坐下,支着头看向远处的灯火。
夜风袭来,仅剩的叶子在瑟瑟发抖,引得树下的舒锦芸也哆嗦了一下。
不知何时,孙大娘走了过来,将自己的手炉塞到舒锦芸手里,说:“来,暖暖身子。”
舒锦芸连忙推回去,道:“不用不用,您自己暖着,我不冷。”
孙大娘收回手,笑说:“没事,土灶边上也有火,我用那个就行。”
舒锦芸看着还在冒着红光的土灶,说:“好吧,谢谢大娘了。”
“跟大娘客气什么?”孙大娘边说边摆摆手,回到灶前。
掌心传来阵阵暖意,一直流至全身,舒锦芸眯着眼,舒服地轻叹一声,“唉呀!舒服。”
程奕信端坐在桌前,看着一脸满足的舒锦芸,说:“看来你和这位妇人的关系甚好。”
“当然,”舒锦芸转头看向他,说:“小时候就在这吃了,近十年的交情了。”
“哦,看不出……”
孙大娘捧着碗走过来,将他的话语打断,“哎!馄饨来了!”
舒锦芸将碗往程奕信面前推了推,说:“你尝尝,可好吃了。”
“嗯。”
程奕信拿起碗里的勺,舀了些许清汤,小抿一口,鲜甜的滋味充斥着整个口腔。
他的眉尾微微一颤,又舀了一勺,一股暖流在他心脾间流窜。
原本不饿的他,顿时也胃口大开,一口接一口,停不下来。
舒锦芸双手交叠,放于桌上的手炉上,再将下巴搁在手背上,静静地看着程奕信。
刚开始程奕信还抬眸看了她一眼,把她吓得快速将头转了过去,动作过于慌张,差点将手下的手炉打翻,引得程奕信轻笑。
待耳后没了声音,舒锦芸才僵硬地把头转回,小心翼翼地看了程奕信一眼。
发现他正专心致志地吃着馄饨,舒锦芸才松开了紧绷的弦,继续偷瞄,不,光明正大地打量着他。
即使在宫外的路边摊上,他也保持着良好的身姿,脊背挺直,风姿绰约,额……好像有哪里不对。
树上挂着灯笼,橘黄的光倾斜而下,散在他的身上,才让他有了些烟火气。
今天他未束发,黑丝柔顺地贴在他的背上,不时有风将它撩起,飘舞一番便归了原位,他依然是那位风度翩翩的公子。
他的脸棱角分明,即使在这么柔和的光中,也能感受到他周身微弱的戾气与寒气。
这眉,这眼,这鼻,这……
“咕噜噜……”
她的肚子很不合时宜地响起,将两人间若有若无的暧昧气氛破坏殆尽。
“饿了?”程奕信这才抬头看她。
舒锦芸本想摇头,可最终还是不争气地点了点头,下巴在手背上一磕一磕的,道:“有一点点饿,没事的,等下回……唔……”
她话未说完,嘴里多了一粒馄饨,显然是程奕信刚刚晾凉的,并不烫嘴。
“一起吃,反正我也不是很饿。”程奕信又舀了一粒,放在嘴边轻轻地吹了吹,再递到舒锦芸面前,道:“小心烫。”
看着眼前那粒白白胖胖的馄饨、瓷勺,以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舒锦芸一时间忘了咀嚼。
第41章 喜甜
“呵呵,”程奕信清朗的笑声响起,“怎么?太烫了?”
舒锦芸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胡乱地咀嚼了几下,便草草地吞咽下去,忙道:“不是!不烫。”
“那就好,”程奕信又将勺中的馄饨吹了吹,道,“张嘴。”
“啊--”
舒锦芸的脑子到现在还有一点点懵,他在喂自己吃东西?自己刚才这么说他,他都没生气?
她望着神情专注的程奕信,眼睛眨巴眨巴间,充满了疑惑。
程奕信抬眸,笑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你不生气?”舒锦芸边咀嚼,边含糊不清地问。
风扬起她耳后的碎发,一股脑地跑到她的面前,程奕信放下手中的碗,伸手将碎发顺到她的耳后,拇指指腹还在那张泛红的脸颊流连了一会儿。
脸颊传来的轻微摩擦感,逗得舒锦芸轻颤,她慌忙侧头避开,同时也避开了似火的视线。
程奕信好似不介意,收回了手,说:“为何要生气,舒夫子教会了我许多,感谢都来不及。”
他在碗中搅动一番,捞出了最后一粒馄饨,说:“最后一个了,来,啊--”
舒锦芸还未回过头,嘴里就被塞入了异物。
她瞪大眼,有些恼怒。
可程奕信看上去好像很开心,略过她哀怨的目光,向孙大娘招招手,道:“大娘,结账。”
他跟着舒锦芸叫其大娘。
正在收拾灶头的孙大娘闻声起身,她的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从暗格处取出一个包袱,边走边说:“不用了,这顿就当大娘请你们了,礼尚往来嘛!”
舒锦芸也是爽快之人,将口中之位囫囵吞下,咧嘴笑道:“谢谢大娘!”
孙大娘将包袱递给她,说:“何必和大娘客气?现在物归原主了,时辰也不早了,快些回去吧,不然婆家人要恼了。”
下意识的,她瞟了一眼程奕信,发现这对小夫妻正在深情凝视。
她掩嘴偷笑,对程奕信说:“你家娘子是受不得拘束的人,你可不能将她天天关在院子里,男人要大度些。你看我家那老头子,从来都不反对我出来摆摊,什么事都和我有商有量,我们才和和睦睦过了几十年。”
“晚辈受教了。”程奕信向她敬了个大礼,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孙大娘的这一番好意,令得舒锦芸羞红了脸,又不好意思出言打断,只能低着头,默默地受着,玩弄着自己的手指。
突然,她的耳边传来孙大娘的细语:“这小伙子是个好人,温和有礼,你可要好好珍惜。”
舒锦芸羞得将头埋得更深了。
“哈哈哈!”孙大娘见她如此害羞,不禁被逗笑,说:“你怎么变得如此扭捏?这可不像以前的你,看来这么多年,你的面皮变薄了许多。”
“大娘别说了,”舒锦芸扯扯她的围裙,小声道,“我同他……同他……”
说到最后,她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孙大娘也没再追究,走到灶旁束起的草垛子上,拔下仅剩的两串糖葫芦,递与舒锦芸,说:“还剩两只,也一并请你们了,年轻人应该吃些甜的东西,日子才会越过越甜。”
“谢谢,”舒锦芸接过,起身告辞,“大娘,我们就先回去了,下次见!”
下次是什么时候呢?她也不知道。
她的身形在寒冬中有些萧瑟,树上的落叶终是支撑不住,从枝头飘落,在她的头顶盘旋。
刚从座上站起的程奕信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那片单薄的落叶。
舒锦芸疑惑地昂起头,望着程奕信,眼神清澈。
程奕信笑笑,将手伸到她的眼前,慢慢地展开,残破的落叶展现在两人眼前。
风未静,落叶亦漂泊不定,风起风定间,落叶归根,沉于泥土之上。
舒锦芸将目光从地上的落叶收回,轻声道:“走吧。”
街道上的人少了许多,多半是成双成对的,还有一家子出来晃悠的,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好甜!”舒锦芸咬下糖葫芦上的糖衣,在嘴中慢慢品味,“好久没吃过糖葫芦了。”
还记得读中学的时候,每年的运动会,那些小贩总会在学校的围墙外贩卖糖葫芦,一群学生总会穿过绿化带,隔着铁栏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像是进行什么非法交易似的,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