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婆(76)

会客厅的门推开,来人是个四十出头的管事,有些脸生,和姜琰琰前两年来的那位,不是一个人。

这人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了一句:“是姜小姐?”

姜琰琰没答话,闻东点点头:“是。”

对于这份迟来的殷勤,姜琰琰显得很是平淡,任凭这人在姜琰琰面前夸破了嘴皮子,姜琰琰只记得一件事儿,就是今日虞夫人迟迟没时间出来会客,是因为从外地刚请了一位“高人”来给虞秀芹会诊。

这管家不知是新晋上来的,不晓得虞家低调含蓄的风格和规矩,还是真心信赖姜琰琰,一口气全说了。

请来的这人姓孟,叫孟天罡,常年在珠江流域行走治病看风水,和南洋那块比较熟悉,走的路子,比较偏门,一开始,是不想请来的,可自家小姐这病总是不得好,多番打听,才晓得,长江以南还有这号人物。

孟先生也是中午刚到,看起来就是一路风尘仆仆,休息了好一会儿,才替自家小姐会诊,这孟先生讲究,会诊的时候,得有亲眷在场,得一直陪着,姜家人突然造访,虞夫人委实抽不开身。

这管家东一句西一句的,无非是想替自家主人说情,姜琰琰却只关心着突然被虞家奉为座上宾的孟天罡,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毕竟经过夷陵那一场风波,她对南洋广西云南那一块的人,都十分警惕。

“这位孟先生,师承何人?什么来头?”

“这就不晓得了,”这管家姓杨,国字大脸,粗眉小眼,看着挺严厉,说话总是哈着腰,“是虞先生的一位好友牵线找的,只晓得是南方来的。”

“哦,对了,”杨管事又是说道,“这孟先生中午的时候去了后院一颗大樟树下头看了好久,说那有什么余魂未尽,姜小姐您说,这是什么意思?是说那樟树下头有鬼作乱?”

樟树?之前姜家起棺的那棵?

姜琰琰耸耸肩:“我怎么知道。”

虞家小姐的院子挨着最里面,进了三道垂花门,才隐约瞧见廊下站着虞夫人,虞夫人正在和一人说话,作态小心仔细。

那人,应该就是杨管事口中的孟天罡。

第64章

白水巷多是学了西洋的小别墅建筑,只是虞家这一排十分独特, 留的还是中式的小院子, 讲究一步一景,步步不同, 眼瞧着快到了,姜琰琰却让杨管事停下, 众人就隔着老远看着虞夫人和那人说话。

曹献廷有些着急, 凑过头问了一嘴:“咱等了这么久,不过去主动打个招呼?管他什么孟天罡,孟地罡的, 都比不上咱们长沙地头蛇小神婆啊。”

姜琰琰有些烦, 没理他,这人好赖话都不分,地头蛇又不是什么好词儿。

只看着虞夫人对面那男人, 朝着虞夫人伸了三根手指头, 又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斜着手, 大拇指指尖奔着紧闭的木门一怼,点了点头。

曹献廷又问:“这是啥意思?这是说要是三倍的价钱?”

姜琰琰吧咂嘴,回答:“他说, 三更天, 他要来,捉小鬼。”

闻东跟着冷呵了一声:“无中生有。”

姜琰琰:“故弄玄虚。”

曹献廷:你俩咋又知道了。

“行了,咱就不进去了, 劳杨管事禀一声,就说我家里有事儿,提前走了。”姜琰琰瞧着虞夫人也没看到自己,只朝杨管事解释了一句,说完扭头就走。

人家晾了她半天,估摸着也是这边快说完话了才让杨管事带人过来,没料到,这话说得有些长,刚好被姜琰琰看到。

自来客总是没座上宾那般受重视,姜琰琰也晓得。

闻东倒是什么都没说,只乖乖跟着转身,倒是曹献廷,心想自己等了那么久,就等着小神婆能降降那孟什么天罡的威风,就这么走了?

“咱三更再来。”姜琰琰低声拉着曹献廷。

廊下。

孟天罡正和虞夫人说话,隐约还可以听到屋子里虞秀芹带着喘息的自言自语。

孟天罡话语一顿,虞夫人立刻点头说:“东西我都会备好,就是这出血的事儿,孟先生,你再想想办法,能不能,换个法子,我生秀芹生得晚,又是独女,如果我家先生晓得,要在脖子上划一个小口子,怕是会……,哟,不说我家先生了,光是听一听,我这心,都觉得难受极了。”

“所以,虞夫人找了其他人来,是不是?”孟天罡反问了一句。

虞夫人语迟,只顺着孟天罡的眼神往垂花门那块儿看去,只瞧着家里的管事老杨矗在门下,对着虞夫人摇头,示意姜家人已经走了。

既是如此,虞夫人也壮起胆子说:“哪有,用人不疑,自然只是请了孟先生您一位。”

自古文人相轻,相师相敌,因这看相问风水,虽然有老祖宗留下的诸多古籍做为向导,可始终是个以主观判断为主的活。

就譬如屋子门口长了棵大树,到底好与不好,不同的人都有不同的说法。

有人说,这犯了孤阴独阳,冲了煞气,可换了个风水先生来说,又会告诉你这叫开门见福(树),老一辈的风水先生讲究保守治疗,若觉得不好,可能会让你种下一棵对称的树,新一代的犀利一些,摆摆手让你砍了。

姜琰琰趁早离开倒不是怕孟天罡,只是捉贼要拿赃,打脸要打热乎的,这人既是三更天开坛做法,姜琰琰准备当面拆台。

毕竟,当年自己和爷爷起棺起得干净利落,到了人家口中,成了“余魂未尽”,这不是瞎扯是什么?

一行人出了虞家大门,曹献廷伸了个懒腰,眼瞧着天都黑了,他还赶着回家陪婆娘。

“老曹,托你件事儿。”姜琰琰用词很是客气,“我最近心里头很是不安宁,家里的那石敢当,我可以自己看着,或者让阿蚁看着也行,可是河西边上的那个,劳您费心。”

曹献廷没答话,只闷声说:“其实我一直不大明白,两块石头罢了,老姜走的时候就紧张兮兮的,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看着,瞧着你平时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这两块石头就让你紧张起来了?”

曹献廷歪着头瞧着姜琰琰,夜幕里,虞家门前的灯火通亮大气,照得姜琰琰的小脸金灿灿的,可这小脸上,带着十二分的严肃,像是面对生死离别的那种严肃。

曹献廷笑着问了一句:“诶,我就问一句,要是那两块石头出了事儿,你会怎么样?要死还是要活?”

“灰飞烟灭。”姜琰琰也跟着笑了一下,“然后你就再也看不到我了。”

曹献廷忽而觉得脖子僵硬得难受,后颈像是有根筋抽到了,怪别扭的,他呼气,呵了一声,笑嘻嘻:“你净喜欢说瞎话,我晓得的,我守好就是了。”

曹献廷急着回家帮衬家里婆娘,走得早。

姜琰琰还打算就在这附近等到三更天。

干等着不是个事儿,瞧着闻东一直安安静静跟着自己往前走也不说话,姜琰琰突然顿住脚步。

闻东也跟着停了。

“咱俩现在是谈恋爱是不是?”姜琰琰问。

闻东略显踌躇,说是这么说,可姜琰琰这问题太过火.辣,像是淬了辣椒榨的汁,熏得他眼眸云山雾罩的。

闻东还是点了头。

姜琰琰伸出一只手,很大方地问闻东:“那你要不要牵手?”还没等闻东伸手,姜琰琰又把小手攥进袖口,自顾自地摇头,“哎呀,我这个话说得不对,太露骨了。”

“要。”

闻东一把抓起姜琰琰的手腕,硬生生地把姜琰琰的小爪子从袖口里掏了出来,这丫头手真软,手心濡濡一层薄汗,闻东也是不介意,捏了姜琰琰的手心在自己的袖口上擦了擦,语气像是个老父亲:“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说完,闻东十分自然地握紧这小爪子,扭头问:“咱们去哪儿?请你去走马楼的曲园酒楼吃好吃的?”

“也行,吃完我带你去天心阁城南路的露天电影院看电影。”姜琰琰脸朝前头,嘴上挂笑,“你请我一次,我请你一次,礼尚往来嘛。”

天心阁城南路的南天露天电影院,是年轻人聚集的场所,有多少绿男红女,就有多少小孩背着卖烟箱卖洋烟。

姜多寿十分忌讳这个,打小就和姜琰琰说,洋烟害人哩,甭管什么洋烟,都害人,尤其是大烟。

姜多寿当时和姜琰琰说的时候,颇多感慨,三句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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