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已是一个健步过来了,撩起袍摆,跪了下来,“臣拜见八皇子殿下!”
竟然是当今皇子!
邱氏几乎要晕过去了,怕离得远了,不能表自己的一片心意,忙膝行几步,中气十足地喊道,“妾身拜见八皇子殿下!”
云臻的目光落在林如海的身上,心里想到,林御史倒是个守规矩的,怎地养出来的女儿,便是个不懂礼的呢?见了她这么多次了,一次也没见她朝自己行过礼。
“起吧!”接着,他问道,“林爱卿,这是发生什么事了?这疯妇是谁?怎地在林家破口大骂?”
林如海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正低着头思索,云臻的目光便挪到了一边,手里拿着半张休书的林家族老身上,便朝严铎使了个眼色。
严铎便下马朝着族老行了个礼,“老先生,想必您是这里主事儿的,您且说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族老已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眼见得这宫里出来的贵人要过问此时,又是对林如海好的,岂有不赶紧伸冤的道理,“林氏岂容这等毒妇祸害子嗣,败坏门风?如今,还求大人明鉴,容小人等将这毒妇休出家门,正鄙族风!”
“这是应该的!”严铎道,“只是这顺天府怎地到了如今,还不来拘人呢?照理说,杀人偿命,国有国法,既是审明了案件,大律自是不该让这等人逍遥法外。”
邱氏一听,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只是求生的欲望容不得她在此时有任何闪失,连忙跪过来,“冤枉啊,大人,妾身冤枉,那北街林氏生不出儿子来,与妾身何干?”
眼看着云臻的眉眼阴沉下来,小小孩童,因天潢贵胄之身份,板起脸来,也会自然而然地生出一股子威严来,冷声道,“严铎,回宫!”
直是把他气得,掉头就走,路过黛玉的马车时,他只朝这边瞥了一眼,见小小的人儿撩开了帘子,一双笑盈盈的眼睛朝他这边望过来,他仔细分辨了一会儿,里边的确没有嘲讽,心里想着,还有点良心,也知道他今日受辱是因了她的缘故。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愚妇欺负他年幼。
八皇子说回宫,严铎自然是要赶紧跟上的,却也不能叫今日这事就这么白白过去,否则,来日岂不是人人都敢轻蔑天家的威严了?
一行人走到了街头,严铎叫一个小太监留下,“好生看着,顺天府那边如何处置?既然今日都还没有扣押人,这蠢妇怕是身上有诰命,看礼部的人什么时候到,你也机灵些,该传的话不许漏一个字。”
宫里多的是刁奴,这小太监连忙打了个千儿,“公公放心,这事儿奴办得来。”
这太监约莫总角年纪,回去的时候,他竟没忘了在路边买了一包糖炒栗子,凑近了黛玉的马车,在车壁上轻轻地敲了两下,黛玉正窝在奶嬷嬷怀里,听外边的动静呢,连忙起身撩开车帘子,见一直跟云臻的小太监这会子正站在车外,举着一包糖炒栗子,“姑娘,云婆婆的糖炒栗子可好吃了,我买了两包,你吃不吃?”
“你主子呢?他今日是不是气得狠了?”
小太监笑着道,“主子今日出来是为拜师的事,这会子天晚了,本就是要回去的了。是严公公让我留下来的。”
“哦,好,谢谢你啊!”
黛玉便伸手接过了糖炒栗子,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一下子激动起来了,在外边行了个全礼,也不管黛玉见没见着,“奴是景阳宫跟八皇子殿下的人,名叫黄芦。”
“黄芦,谢谢你!”
黄芦得了这句谢,也是高兴得紧,后面盯着礼部和顺天府的人,便越发上心。
贾氏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便进来了,吩咐车夫,“咱们回吧!”
黛玉不解,“娘,外面的事还没完呢,咱们这就回去,合适吗?”
“回去吧,这会儿原本衙门里都下了衙,闹了这么一出,礼部、顺天府,连吏部的人都来了,咱们留在这里就不好了。回吧,明日一早就会有结果了。”
黛玉便明白过来,别看八皇子被气跑了,可他敢跑,谁又敢让他跑呢?特别是他还留了人在这里,那些衙门的人,谁也不敢把自己头上的乌纱帽不当一回事啊!
回到家,已经过了平日里歇下的时辰了,东厢房里,秋痕早就安排着备下了水,见黛玉都打着呵欠了,连忙抱了她去沐浴。她搭在秋痕的肩头,指着桌上的糖炒栗子,“雪雁,是外边云嬷嬷的糖炒栗子,挺好吃的,屋里几个,你分了吧,别忘了给秋痕姐姐留几个。”
“我的好姑娘,您就别扭来扭去了,您可不比年前了,那会子奴婢还抱得起,如今可沉手了不少呢!”
“秋痕姐姐,你这就不好了,我才说给你留糖炒栗子的,你转身就说我胖了。难道你不知道女孩子家家的,最忌讳人说胖的么?”
秋痕不由得笑起来,“姑娘才多大点?如今身子骨儿不养好一点,今后可是要遭罪的。”
“说的也是!”黛玉打了个呵欠,靠在了桶壁上,她什么时候起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被放到了床上,压根儿都不知道了。
黑甜一觉醒来,已是天亮了,只听到院子里哭声震天,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第31章 可怜
“这又是怎么回事啊?”黛玉有些烦躁。
轻絮守在屋子里,黛玉稍微一动,她便听到了,过来,倒了一杯温水给姑娘漱口,低声道,“那边大老爷非说昨日晚上,宫里的贵人之所以降临,是因为大太太的娘家往里面通风报信了,这才把贵人招了来,从昨日起就要把大太太休了,大太太怎么能不哭?”
“大老爷是疯了吗?八皇子明明是和我们一道儿过去的,怎么就跟大太太有关系了?”
黛玉虽然不太喜那个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大太太,但北街那边实在是没两明白人了。况且,她也并非是那种认为“一人犯法,家人同罪”合理的人,此时听得大太太哭得悲切,又全是一副为儿女着想的心思,也不免觉得可怜。
外头哭了一会儿,待黛玉收拾妥当的时候,人已经被劝进去了。黛玉也便没有过去吃早膳,让人把吃食都提到这边来。一会儿,檐哥儿被送了过来,李嬷嬷传贾氏的话,“上房这边人多口杂的,檐哥儿吃也吃不好,让姐儿先看着一会儿。”
黛玉连忙让奶嬷嬷把檐哥儿抱着坐在旁边,喂了几口粥。黛玉自己吃了两只豆腐皮的包子,一碗碧粳粥,又一个花卷,下剩的,让雪雁拿下去屋里几个丫鬟分了。她让李嬷嬷把弟弟放在炕上,两人一块儿玩丢沙包。
那沙包是黛玉让轻絮用几块布拼起来,里面装了一袋子小米,约莫拳头般大小,檐哥儿两只手刚刚捧起来,朝黛玉丢过来,黛玉再丢过去,乐得裂了嘴咯咯咯地笑。
玩了一小会儿,黛玉便让李嬷嬷抱起他,屋里的丫鬟们捧了巾帕,清水,坐垫等一应之物,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院子里走去。
董氏一早听说了昨晚之事,老太太被褫夺了诰命,偌大一把年纪了,还被收了监。一向格外孝顺的大老爷,就跟发了疯一样,老太太一被带走,便回到后院把大太太捶了一顿,若不是大太太身边几个管事嬷嬷得力,只怕一条命都要被丢了。
非说是大太太娘家的人作怪,到宫里去说了什么,这才招来了贵人过问这事。
董氏也是没想到,大老爷竟是昏聩到了这种地步,这是不想给三个房头的孩子们留条生路了。好在昨日,大约也是因为有了宫里贵人们的支持,族老们也格外强势,硬是把老太太给休了,还放出了狠话,若大老爷还这么不依不饶,到时候就不会留情面,也不管孩子们的死活,非要把这一支出族了。
她从外面进来,管事妈妈带着她从院子里经过时,恰好看到了这边姐弟二人带着一众下人们,浩浩荡荡地走过去。她隔了一道湖面,看着走在最前面的黛玉,腰间一枚玉佩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动,明黄色的丝绦迎风飞舞。董氏心里暗自称奇,这抹颜色,可不是谁都能用的。
长房这边的排场,这么多年,也没有因没了爵位而坠了。
黛玉领着檐哥儿在院子里捉迷藏,因怕不小心走丢了,她也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弟弟身周十步远,也吩咐了丫鬟婆子们小心看着。她如今年纪虽小,但说话做事一板一眼,她身边的人也没一个敢糊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