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开始紊乱,他已经无暇回答严峫,为了保持现在的速度再次调整呼吸频率。严峫见他非但不答话,还有越跑越快的趋势更着急了,皱着眉声调不自觉提高:“江停!你\他\妈,你给老子慢点!”
江停白皙脖颈上锋利的喉结上下一滚,良久终于积攒起回答的力气挤出二字:“放心。”
放心,放你妹的心。
严峫心说我参加比赛都不敢刚开始就用全力,你算哪门子半路出家的田径运动员。但却更加不敢放松,只能紧跟在他身旁:“跑不动了就停下,我一样给你买镯子,包包也行,香奈儿古驰任你选!”
“闭嘴……”
“哎好嘞。”
五百米,三百米,一百米。
“江老师加油!七班必胜!江老师加油!七班必胜!”
百米冲刺时江停只觉得耳膜里都是血液流动的声音,疾风带着低哨。他白皙面庞泛起红云,额发微扬,后襟被风鼓起如一张帆,那瞬间仿佛回到大学时代,血液中好似仍然奔腾青春与朝气。江停隐约能听见学生在给他加油,而视线里只有眼前那一抹深蓝色身影,那是严峫跑在他前方。在剧烈的心跳和紊乱急促的呼吸声里,他脑中几乎一片空白,早把输赢抛诸脑后,心中所想只是追着那抹蓝色。
追逐那束投射进他生命里的光。
终点尽在咫尺,在越来越高亢的欢呼声里,江停第三个冲出那条白线。
世界重新回归静默,江停看见严峫停下脚步回头朝他笑,他正要回报以一个微笑时,却眼见一黑,紧接着两脚发软直直向下跪倒。严峫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便一个箭步冲上去,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又对围过来的老师学生说道:“没事儿,跑累了,我送他到休息室躺一会儿。”
所谓的休息室,其实就是操场看台下用来对方杂物的两间小屋子,其中一间已经堆满体育器材和待用的桌椅板凳,另一间则被收拾出来,放一张桌子和小床,桌下有医药箱以备不时之需。
此时江停被喂了两口温水躺在chua|ng上,严峫抽出凳子坐在旁边,一边把外套盖在他身上一边进行思想教育:“我要知道你是这么个左耳进右耳出的人,当初肯定不会求着你来参加比赛。答应好好的匀速跑下来就成,你倒好,拼死拼活的还跑进了前三。江老师,输赢就那么重要么?”
他刚想再说点什么,这时韩小梅站门口敲了敲门,手里拿着东西怯怯望向两人,不知道该不该进来:“江老师……您的奖牌和奖状发下来了。”
江停闻言撑着床沿慢慢坐起来,笑着说:“你进来吧,谢谢。”
韩小梅同学递过奖品,又偷眼看了下严峫,不巧刚好对上严老师目光,吓得忙不迭跑了。
小屋子里再次只剩下他两人,江停拿起那文具店批发的铜牌端详片刻后无声一笑,随即抬眼看向严峫:“过来。”
严峫定定凝视着他,但并没有说什么,而是依言凑近了,还非常体贴地低下了头,因为他已经预料到江停要做什么了。
果然随后,江停抬手将那铜牌戴在了他的脖子上,轻声道:
“这是我在你专业领域里得到的第一枚奖牌,送给你,非常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我……”
他话音未落,下一刻只觉自己瞬间被揽进结实温暖的怀抱,紧接着两片温热嘴唇猝不及防贴上,在他大脑轰然作响的同时将裹挟烟草味的唇舌不容反抗地挤压进来,迫不及待席卷舌底与上颚。
一切发生在刹那间,等到江停反应过来为时已晚,他只能下意识伸出发软的双手用力去推,然而几度不得法,严峫却吻得越发深而缠\绵。在这种近乎幻觉的体验中,他根本无力反抗,恍惚中不断望向门外。
他听见外面欢腾不断,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会被发现的吧。
待到大脑一片空白,呼吸越发困难时,严峫才终于分开双唇,轻轻抵着他额头,直到两人急促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缓,才凝视着他,缓缓开口道:
“我喜欢你,江停。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但我已经喜欢上你了。所以别走了,好么?”
TBC
*【】内出自原文
第九章 09
*本章:停停“偷猫”,揣崽跑路(bushi),曾翠女士登场,见家长倒计时。
直到那一刻他才恍悟,原来这座大房子里,处处都有自己生活过的痕迹。
【一】
“我喜欢你,江停。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但我已经喜欢上你了。所以别走了,好么?”
空气一时趋于凝滞,直至荷尔蒙在冬日冷风里徐徐消耗和平复。外间操场逐渐传来作为闭幕歌曲的建宁一高校歌,欢腾激扬的两节课是对疲累学习生活的矫枉过正,直冲脑顶的热血还未来得及降温,广播里“请各班体委负责将学生带回教室继续上课”的声音,就把他们重新逼退回堆积书本试卷的堡垒。
运动会散场,哄闹声远去,学生们先后从看台台阶上下来,准备简单整队回到教室。
周遭逐渐趋于安静,江停透过严峫那双充斥热望和期待的眼睛,仿佛看见了二十多年前站在孤儿院前的自己。那时自己也曾带着同样的目光,怀抱年代久远旧玩具汽车站在铁门内,期待那些面善的陌生人走进来,像接走其他小孩一样把自己带回家,那个据说充满温馨和乐的居所,但是自始至终没有等到。他太知道这目光背后的意涵,也因而了解那是自己无法承受之重。
如果不切实际的愿望终有一日落空,倒不如从滋生伊始便掐断阳光与水源。
少顷江停移开目光,掌心撑在床沿站了起来,背对严峫垂眸轻声答曰:“严老师,一直以来我都十分感谢你能慷慨借我住处,日后也定会找机会报偿,但仅限于此。还有一句话,希望严老师以后说这种话之前经过慎重考虑,随心所欲会给别人造成困扰。”
他说完,便在严峫的注视中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休息室。
严峫就像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冷水半天没回过神来,良久冲着窗外江停远去的背影恨恨道:
“抢我课、住我房子最后再发一张好人卡,你这他妈跟渣\\\男有什么区别?!还有什么叫随心所欲?我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难道还要憋在心里??”
回应他的是狭小室内的一片沉寂。虚空中微尘缓缓飘浮,桌椅板凳冰冷,并不能和他产生情感共鸣。半晌他抬手用力搓了搓脸,自掌心间吐出一口浊气。
每年运动会后两节课都是自习,今年也并不例外。江停跟在七班队伍后回到教室,站在讲台前看了一会儿,目光所及都是埋头学习的学生,然而思绪飘忽无定,少有的不可自控状态令他一时无措。片刻镇定下来,一个念头无比明确浮上心头。随后他走出教室径自上楼,去教导处签了假条,出校门拦了辆计程车直接去了严峫家。
整个过程其实并不算是毫无波澜,尤其在他和往常一样按下指纹,等待防盗门应声而开后。
直到那一刻他才恍悟,原来这座大房子里,处处都有自己生活过的痕迹。
这些生活细节平时无暇注意,而真正注意到时却已经接近故事的尾声。江停手扶在门把上目光闪动,旋即推门而入。走到客房取出行李箱,将之前带来少得可怜的几件衣服、几本书放进去。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等他拖着行李箱走到玄关准备穿鞋时,不由再度回头看了眼这间住了将近一个月的精装复式公寓。
这其实是有点奇怪的感受,那些初见时曾认为稍嫌冷硬的黑白灰,现在看起来却觉得有些温馨。大抵因为在这里生活过,熟悉了,也就对一事一物产生莫名亲近。但这种亲近显然不合时宜,江停收回视线,转头换了鞋。
房门重新阖上,江停慢慢松了手转身离开,就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而此时此刻公寓楼下,一辆金色幻影右拐直行,最终停稳在严峫家楼前小花园侧方。司机拿过副驾上装着餐盒的几个袋子下车,走到后座打开车门,手背抵在车顶,一位身着fendi黑色华达呢外套,保养得当的女士从车上下来,手里拎着个巨大的猫别墅,当中窝着一只拥有白色被毛黑色毛尖,双眸湛蓝品相绝佳的赛级金吉拉。
曾翠翠女士将猫别墅暂时放在地上,习惯性整理自己的头发衣服,又转头问司机:“老于,你看我还行吧,待会儿要是碰见邻居了可不能给我儿子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