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活下来的那个人,我会带他走,只要我安全撤出京城,就放了他。倘若是选择去死的那个人……你说该怎么办?”楚何诀抬手覆上李姝奕的手,看上去还真是一对恩爱的伉俪夫妻。
李姝奕的目光自二人身上一扫而过,轻描淡写道:“殿下不如试试沉湖?”
她果然是惦记着游湖宴那一遭,想要用相同的戏码逼死其中一人。
楚嵘心中焦虑,她没想到这两个人来真的。做到这个地步,那**绝不只是唬人用的。
楚何渊颇为满意,从袖中取出火折子,即刻便点燃了那端引线。
火星传递过程中,“滋滋”直响,也像楚嵘身体里紧绷的弦,铮铮作响。引线燃过之处,留下一道灼黑痕迹,伴着那一跳一跳的小火苗,有些灼眼。
楚何渊往那一坐,叠起腿,扬了扬下巴道:“选吧,一柱香。”
楚嵘曾经很怕死。
非常怕。
譬如三年前在小南县,她差点被割腕身亡。那时的她尚且不知人世七苦,每日活在楚峥楚洛的庇护之下,自认为还未曾享受过人间极乐,怎么舍得就那样不明不白地去了?
可现下不一样,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能尝的她皆都尝过,还有什么好怕的?
尉迟渡不能死,楚嵘想。他是尉迟将军留下的独苗,尉迟家不能在这里断了后。
而她楚嵘,从小到大已给楚家惹了不少麻烦,更何况这一次,尉迟渡是为她而来。
想来有些伤情,不仅不能和他走到最后,做鬼还要做成个溺死鬼,有点太搬不上台面了。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尉迟渡保护她那么多回,反过来保护他一回,怎么还磨叽上了?
眼见着那引线已烧过一截,再不由得犹豫,她攥了攥手心,咬牙道:“我……”
“我死。”尉迟渡赶在她说出那个字的前一瞬,道出了她本想说出的话。
楚嵘心下一慌:“你干什么……”
尉迟渡神色如常,平静道:“她活。”
楚何渊真是一副看戏的嘴角,如今看到了高潮处,竟忍不住拍掌“助兴”,笑道:“深情恰如荆阴王,城中百姓说得果真不错。”
“你闭嘴!”楚嵘红着眼睛吼道。
楚何渊勾唇,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楚嵘无暇去管他投来的冒犯般的视线,跪着转了个身,面对着尉迟渡,不自觉地颤抖着声音道:“楚家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可你是尉迟家唯一的后人,你不能死听到没有?”
尉迟渡看她,却不说话。
“你、你说句话好不好,你护着我那么多次,如今我想保护你一回,你就……成全我这个愿望吧?”
尉迟渡眼中明亮了起来,喉结上下动了动。
“你要是死了,信不信......我、我殉你……”
他听了这话愣了一瞬,随后唇角一勾,很轻地笑了出来。
这一笑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这般伤心地劝了又劝,这人却好似什么也没听进去,反倒当成个笑话听了。
“你笑什么?”
尉迟渡没搭她的话,对楚何渊道了一句:“动手吧。”
“等等……”
楚何渊全然没把楚嵘放在眼里,连句多余的客套话也懒得说,挥手便上来两个人,往尉迟渡的腿上绑了两块重铁。
楚嵘本想挣扎着不让他们靠近尉迟渡,还没来两下子,便被人架到了一边。
眼见着尉迟渡被推搡着到了船边,他自己倒没做出任何反应来,由着人将他推到了最边上,只差一点便要跌落水中。
楚嵘完全红了眼,声音也不成调:“别碰他!走开!畜生,楚何渊你这个畜生!!你会遭报应的!”
楚何渊嫌吵,谴人捂住了她的嘴。而被堵了嘴的楚嵘,依旧在那人厚实的手掌之下,发出“呜呜”地悲鸣声。
不可以。
怎么能。
他怎么能就这样死在她的眼前。
明明前两天,他们还相濡以沫,相拥入眠。
眼泪是温热的,与她凉透的心截然相反。
他被人丢下去的前一瞬,楚嵘看到他嘴角漾起的宽慰的笑。
那一瞬过后,汹涌而来的泪水冲刷着她拼命想要留住那笑的双眼。
竟这般刻薄。
身后抓住楚嵘的那人松了手,她便像是脱了线的木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再没了生机。
楚何渊在远处等了一会,确认尉迟渡不会再浮上来后,懒散地伸了个懒腰,说着要收工。
引线燃到了一半,他们必须马上乘小船离开,否则船只炸开会受到波及。
楚嵘任由他们拖着,没有反应,完全一副失了魂的模样。
楚何渊心情极佳,大发慈悲地在她身前蹲了下来,道:“妹妹该不会真想殉他吧?”
楚嵘有气无力地瞪了他一眼。
“本不想让他死得这样便宜,可是事况紧急,能少一个是一个。”楚何渊长长地舒了口气,又道:“放心,你于我还算有价值,短期内我不会让你死的,不过我暂时不能放你回家哦。”
早就料到是这样,楚何渊这种人,怎么可能会说话算话。就算被沉湖的是楚嵘,留下的是尉迟渡,楚何渊也定会寻找机会,在路上杀掉尉迟渡。
楚嵘疲倦地合上眼,连呼吸也变得轻上许多。
小船是早就准备好的,一直跟在大船后头,此刻在楚何渊的示意下缓缓地靠近了过来。
“把踏板放好……我和夫人先下去,你们垫后,最后一个背着长柔下来。”
楚嵘听着楚何渊的安排声,心里盘算着时间,心想要是尉迟渡再不上来,她这戏就快演不下去了。
第74章 落定
一干人等通过踏板下到了小船上,等轮到最后一人与楚嵘时,身后忽然想起了水声。
楚嵘心里一喜:等死吧你们这些龟孙!我男人来了!
大船小船上的人皆是大惊,而尉迟渡就在众人惊异的眼神下,湿漉漉地迅速攀着船沿上来了。
楚嵘身侧的男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已被尉迟渡一刀插入脖颈,血水喷涌。
他用的是昨晚楚嵘见过的刀片,没有手柄,他是握在手中刺上去的。对方被他踹翻下去的同时,尉迟渡的手也汩汩向外流着血。
那个侍卫从船边翻了下去,正好连着两船之间的踏板一起摔进了湖中,顺带着将小船推出去两步远。
楚何渊嗔怒,气得直挺挺地站了起来,吼道:“尉迟渡!”他身上怎么可能会有刀!
被点了名字的男人轻轻喘了口气,不动声色地将楚嵘护到了身后。
昨晚他将刀片收在衣中,赌的就是今早楚何渊不搜他的身。
所以他告诉楚嵘,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让他离开众人的视线一小会,便有机会脱身。
楚嵘是个聪明人,方才这一出随机应变,演的还算不错,至少楚何渊没有起疑。
看着楚何渊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楚嵘暗爽得不行,自尉迟渡身后探出个脑袋来,吐着舌头道:“想不到吧!”
小船与大船之间只差了两步,倘若楚何渊想要再度上船,就算没了踏板,也是很容易的事。但一柱香时间快到了,已来不及再度上船处理他们二人,何况尉迟渡身上没了束缚,要再想抓到他,实属不易。
李姝奕在楚何渊的身后,跟着瞪了楚嵘一眼,劝道:“殿下快走吧,**即将点燃,切莫得不偿失了。”
楚嵘跟着一哂:“是啊,快走吧,保命要紧。”
楚何渊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精彩,青一阵黑一阵,最后冷哼一声,从一口银牙中迸出一字:“撤!”
小船上的船夫立刻得令,立刻抄起船桨,逃命似的迅速划开,不过眨一眼的功夫,便驶出去好远。
尉迟渡与楚何渊两船相望,对峙了许久后,才转过身,给她松绑。
楚嵘叹了口气道:“虽说把楚何渊弄走了,但咱俩马上就得炸死在这儿了,要不然咱们跳水,激情逃命一下?”
尉迟渡摸摸她的脸,替她擦干净眼角还未干涸的泪痕,道:“我已切断引线,不必担心。”
楚嵘呆了一下,惊喜地笑了一声,扑上去抱住了尉迟渡的脖子,在他被淋湿的长发上蹭来蹭去。
“怎样,我刚演得不错吧?”
“……嗯。”
“那你刚才那个笑是什么意思?我明明演得很认真,你一笑,我差点没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