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箭在林中射不远,楚嵘想他也不是为了射中谁。只是觉得有人近了,以此作为告诫,若再近一步,他自当不会客气。
此后安分了许久,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东向有一支利箭冲了回来,“叮”得一声,打在二人身旁的树干上。
有一张纸条被钉死在上头。
尉迟渡将它取下,展开皱巴的折痕,上书:好自为之。
这当然是楚何渊对于方才那支箭的回礼,不过照这意思……?
他暂时放过他们了?
也难怪,黑夜再长,也挡不过阳光驱赶。
楚嵘知道,楚何渊没有下狠手。
与其说这一晚是来杀他们的,倒不如说,是来试探尉迟渡的能耐的。
至于他怎么知道二人的行踪,就如尉迟渡在他身上按行蛊一样,各色街头,均有他的眼线。
“他们这是撤了?”
尉迟渡颔首道:“应该是。”
楚嵘倒头就睡。
尉迟渡:“……”
这一觉总归比不上在府中,她小睡了一会儿,便醒来了。
依旧是枕着尉迟渡的腿。
他在她后头跟着睁眼,还没说上话,楚嵘的肚子便不争气地叫唤了起来。
“哈哈哈没关系我有吃的。”
她从怀里摸出了一块烧饼,那是昨日上山前,在街头随便买的,此刻已凉透了。
楚嵘分了一半递给尉迟渡,被他抬手拒绝了。
“你吃。”
楚嵘执意要给他,抓着他的手握住那半块烧饼:“不吃怎么行,咱还得在这待上一晚。”
她不觉得他们能在白天就能找到花月蛇。
尉迟渡拗不过她,只得咬了几口,最终还留下一半,在楚嵘吧唧完后,递了过去。
楚嵘推拒了几下后接受了,边吃边鼓着腮帮子道:“你对我可真好。”
尉迟渡笑了一下,习惯性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往后我嫁过去,指不准比在王府还快活。”光是想想,楚嵘就觉得高兴。这一高兴,笑容就止不住。
阳光下她的笑太灿烂,瞧得他直出神。
这样平稳中带点波折的日子,日复一日,如夏日的河水一点一点蒸发。楚嵘说的对,指不准以后会发生点什么,把二人分开。
但他不会让它发生。
绝不。
·
楚嵘的肚子第八次叫起的时候,天终于完全黑了。
说来也奇怪,这两日尉迟渡吃得比她还少,夜里还打了一架,却从未听到他的肚皮发什么脾气,他本尊也镇定得很。
“今晚应该不会有人捣乱了,我们快些找,没准能在半夜就找着。”楚嵘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叶。
尉迟渡起身拂了拂衣袖,像一个超脱红尘的人,面色清冷非常。
“这花月蛇喜欢藏身在草丛中,原先我就听过有人上山不小心踩到了蛇尾巴,被痛咬一口的事。”楚嵘手里持着有半人高木枝在前方草丛里扫来扫去,确认无误后才敢下脚。
尉迟渡听着后怕,默默地把她拉到了身后,自个儿先在前头探起路来。
“你成日板着脸,见了谁都一副欠了二五八万的模样,其实疼人的很。你不妨多笑笑?”
他不带任何情绪地回答:“只对郡主。”
疼人的很,只对楚嵘,只疼楚嵘。
她听得脑中直冒粉泡泡,脸也跟着红了。
今日月色不大好,大多时候被云雾遮挡起来,前方的路越发看不真切。
二人绕了一小圈,也没瞧见什么花月蛇。正当楚嵘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时,余光却瞥见五步外有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随后从草中探出了个银白色的脑袋。
一人一蛇对视了一息。
那蛇似乎非常胆大,认为楚嵘之举实为挑衅,竟摆着尾巴飞速游了过来。
“啊啊啊啊啊啊!”
楚嵘吓得魂都没了,扒住尉迟渡就往上蹿,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尉迟渡双手拖着她的腰,才勉强不让她掉下来。
“退后!退后啊!它来了啊啊啊!!!”
尉迟渡低头看向脚边停下的白蛇,配合地后退了两步。
那蛇歪头看着他,又往前游了两步。
楚嵘抱着他的脖子直发抖:“退退退后!!”
尉迟渡:“……”
那蛇再游过来的时候,他找准时机,一举踩中它的要害之处,那蛇当下便不敢乱动了。
而楚嵘似乎生怕被咬了屁’股,一个劲往上蹭,闭着眼指挥:“再退后点,快,快!!!它要爬到我腿上了!”
尉迟渡:“……”
尉迟渡:“已经没事了。”
楚嵘不肯下来,尉迟渡只好把那被踩得有些迷糊的蛇踢开一些,再慢慢哄着她下来。
楚嵘下地后心里一阵心虚。
道她没瞧见蛇的时候,那可谓是意气风发,啥都不怕。可一见到那弯弯曲曲的东西,立刻就吓得腿软,多半是上回来百虫山给留下的后遗症了。
第39章 回府
楚嵘深呼吸几口,才把直冲脑门的心惊压了下去。
尉迟渡觉得好笑,嘴角难免有了笑意。楚嵘一双明目瞥向别处,哈哈两声只得作罢。
楚嵘心想:可恶。
想她一向端得起放得下,可惜只要见了蛇就能原地升天,不巧的是两次都被尉迟渡看见。
楚嵘:“可恶啊!”
尉迟渡:“……”
楚嵘犹豫再三,决定还是看一眼把自己吓个半死的罪魁祸首,谁知这目光刚移过去,心里头就怔愣住了。
白蛇,蛇头处有类似花瓣的形状。
那是花月蛇!
真是走了运了。
但是尉迟渡将那蛇装入捕蛇袋中时,楚嵘还是退开三步,生怕和那蛇看对眼。
她从尉迟渡的眼神中读出了些许嘲讽,在她眼中尉迟渡就好像在说:就你这样?还一个人上山?淹死的蜈蚣都比你强。
楚嵘边走边闹:“你,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吗!”
“不敢。”尉迟渡知道她害怕,特地将捕蛇袋换到了另一只手,牵过了她的手,继续道:“只是郡主往后切不可再这般胡闹了。”
楚嵘吐了吐舌头。
夜里二人走得很慢,回到王府已快子时,楚峥找人找得快疯了,双眼都熬红了,一见到楚嵘,脸都快拉到地上了。
“你上哪去了?一声不吭就往外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要是出什么事我怎么交待?楚嵘,你能不能……”
“对不起,但我要是让你知道,我就去不成百虫山了。”楚嵘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你说什么?你去百虫山了?那里有多危险你不知道?你是不是疯了?你上那干什么去了?!”
楚嵘微耸着肩膀,一字不落地听着他的教训,闻言指了指尉迟渡手中的捕蛇袋,道:“白露霜给爹开的药方里,需要花月蛇蛇胆做药引子。”
楚峥气得叉腰来回走了好几圈,又道:“蛇胆有的是,京城没有,我也可以下令从别处调回来,你上山去冒什么险?”
“我不想再让爹等了,他已经等得够久了。”
尉迟渡捏了捏她的手,将她往身后揽了揽,道:“世子消消气。”
尉迟渡站出来说话,再加上二人身上没有明显的伤,楚峥的面色也稍稍缓和了下来,朝他作了个揖:“屡次麻烦侯爷,实在惭愧。”
尉迟渡道:“世子不必介怀。”
因为已经很晚了,这个时候再回侯府已然不太方便,楚峥又训过楚嵘几句,就把尉迟渡留在了府中。
“已经到了这个时辰,不如荆阴侯在府上休整一晚,明日再回府吧。”
尉迟渡颔首:“好。”
将花月蛇连着捕蛇袋一起丢进煎药房,二人又去看了眼楚洛。相比两天前,他的气色略有些好转,听楚峥说,白日里醒了一次,神志还算清醒。虽然很快便又睡了过去,但有些起色,终究还是不错的。
虽说王府有很多空房,但是二人的关系摆在那,加之夜深大多数侍人都歇下,楚峥便没有安排人另外打扫房间,朝楚嵘使了个眼色,她便带着人回了房。
房中没有点灯,有些昏暗。
楚嵘早就困得没边,一进门就往床上一躺,习惯性地往枕下一摸,确认《美男谱》还在后,安心地闭了眼,动作无缝衔接。
尉迟渡点了灯,又怕太亮闪着她,特地将灯盏挪到了屏风后头。
他打了盆水,拧干毛巾去到她床前,摸了摸她的脸,道:“郡主先擦擦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