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句温吞的话毫无征兆地冲入他耳中,震得他耳廓跟着红了起来。
娶李姝奕是皇帝的意思,圣旨一下,他对李姝奕就该负起责任。可楚嵘才是他心之所向,一直都是。
尉迟渡在道义与从心之间摇摇欲坠。
他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楚嵘丝毫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不走也得走。”
她牵着飞雪,大步地挤出人群。
李姝奕在后头崩溃地大叫:“侯爷!你不能走!我们还没有拜堂,我才是你的妻子!”
她追了上来,被早有准备的楚峥拦住了脚。
四下一片混乱,到底发生了什么,楚嵘没有回头看。只听到几声撕心裂肺的“侯爷”,还有楚峥的那几句“李姑娘止步吧”“强扭的瓜真真不甜”“放手吧”。
她一路牵着飞雪和他,疾步走着,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身后两道炽热的目光像是一场温柔的鞭刑,软软糯糯得打在她身上,酥麻了身心。
楚嵘不敢回头,将飞雪牵回了王府,不容分说地把人拉进了房里。
被楚嵘按在墙角时,男人一向泛着寒意的眸子变了意味。
楚嵘本想把自己塑造得强势一些,开口问上一句你跟不跟老娘。可这手一搭上人家的肩膀,就抖得厉害,别说与霸气二字沾不上边了,她现在倒更像是一只急了眼的兔子。
她无措地站在他身前,手脚怎么摆也不是。偏偏尉迟渡一个字也不说,等着她先开口。
楚嵘深吸几口气,抱着豁出去的心态,支吾道:“我今天抢亲,还想了挺久的……我就觉得你不能和李姝奕在一块,我觉得……反正就是……那什么……”
话到了嘴边,却句句词不达意,楚嵘又恼又羞:“我抢你,是因为……就,你懂我的意思吧?”
其实她本不必说那么多,抢亲这件事,就已说明了太多。
当上方传来他一声拘谨且短促的轻笑,她迷茫地抬头,耳边轰鸣大作,疯狂的洪水汹涌着羞意,彻底冲毁了她用十八年时光筑起的堤。
他目色柔和,将她深深望进了眼里。
原来春风得意,不过如此。
第30章 你别不睬我呀
四目相望,她在他的眼中等待着答案。
尉迟渡方才那笑,臊得她神魂出窍,只知道盯着人家可劲瞧,旁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抬手抚上她的腰背,猛然用力将她揉进了怀里,撞得她脑袋一昏。
“你真是……”
他那一声无奈的叹息,像东风过境,惹得她心都化了。
她反手抱住尉迟渡,道:“既、既然你明白,那就不能娶李姝奕了。”
男人抱着她的手更紧了些:“好。”
“那我今天就搬回去,你把那些喜绸都撤了吧。”
“嗯。”
二人抱了一会,尉迟渡便将人放开了。楚嵘瞧他一身红裳,越看越觉得扎眼,正想去楚峥那取一套新的给他换上,便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
楚洛敲门如索魂:“乖嵘?乖嵘?给爹开个门。”
楚嵘心情颇佳,立马就上前开了门,将楚洛请了进来。
这屋子,楚嵘向来不轻易让人进。今日楚嵘二话不说把老父亲迎了进来,便知心情不错。
尉迟渡朝楚洛微微颔首,三人一起坐下了。
楚洛对着尉迟渡欣然一笑,好像对这局势了如指掌:“来了?”
尉迟渡再颔首,道:“叨扰了。”
楚洛道:“如今乖嵘起头,侯爷当众抗旨,倒也纵容。”
纵容二字实属暧’昧,楚嵘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倘若是旁人这样乱来,少不了要掉颗脑袋。”楚洛不疾不徐道:“一会我便进宫同皇上说说,想他也不会怪罪。”
楚嵘心道也是。
楚煜亏欠楚洛的又岂是一桩婚事能弥补的?抗旨就抗旨了,她早就笃定楚煜不会为难她与尉迟渡。
只是那李姝奕,前阵子游湖宴出了丑不说,这回又被楚嵘抢了郎君,连同迎亲队伍一起被丢在路上,未免有些可怜。
她心里觉得造孽。
尉迟渡在王府换了一身衣服,又对楚洛道过谢,在楚嵘的撺掇之下,匆匆回了侯府。
侯府之外,李姝奕发冠歪斜,梨花带雨地跪在石阶上,连鞋子也丢了一只。
她眼前拦着楚峥与安排的抢亲队,像一堵墙,阻挡了她去到尉迟渡身边的路。
此番见了二人赶来,尉迟渡已换下了喜服,一袭月白色常服,落入李姝奕眼中,那是天大的嘲讽。
她早已哭红了一双眼:“侯爷……”
尉迟渡在她跟前蹲下身子,将人扶了起来。在她充满期待的注视之下,轻轻道了二字。
“抱歉。”
一张沾染了水的纸,总是很容易被撕碎。
恰如现在的李姝奕。
她绝望地握住尉迟渡撤回的手,几近崩溃:“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侯爷,我心知您不喜欢我,但是,但是你再如何冷淡,我都可以接受,只要我可以留在你身边……可是为什么要这样!我是圣上赐与侯爷的妻子啊!”
尉迟渡沉默,只不动声色地慢慢抽回了手。
“我那样爱你,我那样爱你啊侯爷……”她已抛下了什么大家闺秀的风范,在尉迟渡这里得不到回答,便将目光转到了楚嵘身上:“是你,楚嵘!是你迷惑了侯爷!”
这怎么能叫迷惑?她干什么了?这个词,用在女子身上,实在是太脏。
可她再如何嚣张,终究是亏欠了李姝奕。
那是楚嵘的不对。
“李姑娘。”她平视着李姝奕,“这亲是我抢的,要怪就怪我,与尉迟渡无关。”
李姝奕恶狠狠得瞪着她。
“是我害的你成了这般模样,你恨我吧,别怪罪别人。”
一个年轻姑娘的新婚之夜,拥有一个像尉迟渡这样的郎君,无论如何都是令人满是憧憬,旁的是羡慕不来的。虽然李姝奕的做法是让人不齿,但楚嵘也让她出尽了丑态,成了这京城之中人人都嘲笑的,没有郎君的新娘。
“我恨不能把你剥皮抽筋,恨不能将你项上人头挂在城门之上,受万人唾弃!”
“楚嵘,你不得好死!”
这样恶毒的咒骂,楚嵘受着。
一旁尉迟渡的双眉拧了起来,另一旁楚峥闻言,怒极反笑。
李姝奕再怎么恶毒地咒骂楚嵘没关系,她本人不会给什么反应,毕竟是是她抢亲在先,对不住李姝奕。
可这里除了楚嵘,还有宠爱了她十八年的哥哥楚峥,以及看似面冷,心里其实对她百般纵容的尉迟渡。
楚峥道:“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尉迟渡紧随其后,道:“李姑娘请回吧。”
李姝奕在侯府、王府跟前受辱,李家人必不可能善罢甘休。楚峥尉迟渡说了这些话,明摆着是给楚嵘立靠山。
然而就凭楚嵘的身份,她根本不需要什么靠山。
因为她自己就是一座旁人望而却步的,坚不可摧的高峰。
那之后,李姝奕他父亲,太常寺卿李俶,亲自来侯府接走了李姝奕,走时还意味深长地向荆阴侯与洛王府世子爷行了大礼。
楚峥心里发怵,同楚嵘仔细交代了许多,又与尉迟渡交换了眼神,这才带着一帮人回去了。
现下只剩尉迟渡与楚嵘二人,一安静下来,她便想起在王府里的种种,以及那一声轻笑、那一个搂抱。
“你……我……”
尉迟渡摸了摸她的脸,道:“累吗?”
楚嵘老实回答道:“还真有点。”
“真是胡来。”他无可奈何道,语气中却没有丝毫问责的意思。
“……啊?”
“先休息。”
去到楚嵘房间的路上,她跟在尉迟渡后头,盯着他垂在身侧的手,蠢蠢欲动。
后转念一想,她什么都说了,亲亲抱抱他也都做了,牵一下手,不会有事吧?
想着就贴了过去,假装看向别处,手已碰上了他的。
身侧,他微微一愣,紧接着反客为主,握住了她温热的手。
楚嵘心里一害臊,这就上脸了。
余光里她的的耳根子也红透了,尉迟渡不禁勾起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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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因为尉迟渡的事费尽心神,没睡过好觉。回到房中,楚嵘几乎是沾了枕头就睡着了。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简单整理了一下,去到了厅堂。
青黛在一侧忙里忙外,被她逮住机会,问了宫里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