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若是侵占他人的国土,就以凌.辱他国的女子为乐。若是想要羞辱某个男人,就羞辱他的妻女。若是觉得自己的男人被勾引了,也找那个女人出气!——可笑!荒唐至极!生谁的气就找谁出气去啊!真刀实弹地打一架啊!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相公……”春和的手轻轻抚摸着纪初霖的脸颊,她轻声劝慰他。“相公,别生气,别生气。”她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一贯以来在说话台上口若悬河、逍遥自在的她这一刻竟然寻不到合适的词句来安慰纪初霖。
纪初霖轻轻拉住她的小手,忽然整个人趴在了春和的膝盖上,用这种方式希冀她带来的温暖。
“小春和,掩埋盼盼的时候我想到了我姐。在那个世界中已经没有我了——若是有人欺负我姐姐,又有谁帮我姐姐出气呢?还有我妈,我爸那种工作常年不在家,没有了我,谁陪我妈看那些无聊的家长里短?谁陪我妈跳广场舞,谁听她发泄对老姐妹的牢骚呢?”
“相公……”春和整个人轻轻伏在了纪初霖身上,她不像过去那般说“别怕,春和在这里”。
她知晓,纪初霖今日的苦痛唯有他在千年后的家人才能解脱。
她能做的只是轻轻趴在他身上,用这种最简单的方式告诉他,她还在,她那里也不去。
“春和。”纪初霖轻声唤她。“不要走。我现在只有你了。古镜瓦还有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有你才会存在。”
“我不走。相公也不许离开春和。”
“我不会走的。”纪初霖牵着春和的手,一整夜都没有放开。
春和知晓他又想家了,想那个千年后的家,想他的爸爸、妈妈,还有姐姐。
如何放下?
那毕竟是陪伴了他二十余年的亲人。
那牵着小小的他长大的来自家人的温暖的手,他再也触碰不到了。
何来放下?
这是永远的生离。
春和轻轻抚摸着纪初霖的后背。她会和他在一起,若是他走了,她也跟着去。
她怕他觉得孤单。
作者有话要说:【我把自己写郁了。】
【今天用的那首四言诗是我17年的时候写的。
16年,差不多十一月的时候,我们这里冷,那个时节山河都被冻僵了。我去爬山,在一处泥坎下看见了一朵很小的向日葵,这个时节居然还开着花。
花很小很小,也就乒乓球那么大。整株向日葵也就少女手掌那么高。
明明那么小,那么脆弱,那小小的向日葵却还是仰着头看着太阳。
当时有感而发,写了一首现代诗,一年后改成了四言古体。写盼盼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想到了那朵小花。翻了好几年朋友圈,找出了这首诗歌。其实现在看来也不是很好,但却是当时看见那朵小花时我最真实的内心反应。
也是写这一章时脑中浮现的盼盼,还有当年的香月。】
第134章 第一三四话
隔日春和醒来,纪初霖已经不在身边。她睡在他的床上,搭着他的被子。
小猫棉花糖已经长成了一只大猫,春和平日这个时间早已出门做事,今儿春和未走,棉花糖便跳上床榻,趴在她身上咪咪叫着。
春和觉得棉花糖似乎比往日长大了一些。依旧浑身雪白,像一团从天上落下的云。
伙房飘出食物烧焦的味道,纪初霖自然在厨房。
果然,他站在炉灶边上,皱眉翻动着锅铲,见春和抱着棉花糖来了,才笑道自己只是想要给春和做一锅面条。可他还是不适合做饭,千年后做黑暗料理,千年前做的还是黑暗料理。
春和一看,锅中是黑团团的面糊。
舀了一碗。“好吃。”
大受鼓舞,纪初霖立刻伸出小勺。春和阻拦不住,他已经挖了一块塞进口中,一品,哇一声吐得干净。
“小春和,这满嘴的焦味……好吃?”
“相公做的都好吃。”
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春和,纪初霖沉默许久,终于,挠挠头,拿过春和手中的碗筷。“我们出去吃。”
春和却不肯,纪初霖难得做一次饭,她舍不得,只恨自己不能全部吃光,如何会嫌弃?
“但你的为夫我担心你吃坏肚子。”
“春和小时候,家中的食物有时比这个还难吃。”
“喂……”
“但有东西吃已是很好。何况还是心悦之人亲手做的。”
“小春和,你这土味情话说得蛮不错的……”
纪初霖坐在,也舀了一碗。
这些年吃惯了美味,回首,却发现像这般两人对坐,吃着一餐掺杂着焦糊味的食物已是许久之前的事。
记得好些年前,春和才过门,年纪尚小,厨艺不精。也有过火烧得太旺,将食物煮焦的经历。每次吃着有焦味的食物,他总会笑言两人还真是书中常见的贫贱夫妻。
那时春和还小,听见他的笑颜还以为自己挨了骂,红着眼跪在地上道歉。眼下,她却知晓如何与自己打趣,如何在话语中告诉他——我爱你。
纪初霖吃着满口焦味的面疙瘩。他知道自己一定要将她从杨梦笛那里要回来,可要回来后又该如何?又能如何?
他二人迟早会成为真正的夫妻,或许也会生儿育女。若是男孩极好。但若生的是女儿?
纪初霖未敢多想。
饭后有人来寻纪初霖。
是陈元。
陈元穿着皇家蹴鞠队的衣裳,志得意满。那日的比赛纪初霖受伤没有上场,他一人撑到最后,大受皇家蹴鞠队首领的赏识,次日就从禁军进了皇家蹴鞠队。从当兵的到备受朝廷关注的皇家蹴鞠队的一员,在纪初霖看来陈元已算是实现了一个小小的阶层跨越。
在汴京,做皇家蹴鞠队的成员可比当兵受人尊敬多了。
陈元来寻纪初霖是因为他从禁军的朋友那处听说了盼盼的事。“那个女子你认识?”
“认识。”
“可怜。”
“难得,不少人认为她是妓.女不值得被同情。”
“都是求生的苦命人,谁嫌弃谁?在不少人心里,老子这个当兵的在不少人眼中还不如妓.女高贵。”
难怪会有南北宋。
纪初霖心道。
“陈兄来此处就是为了说这个?”
陈元却是红了脸,说他定了一门亲事,心里高兴,特来寻纪初霖,想要一道喝一杯。
那位女子就是蹴鞠那日遇见的红裙姑娘。他寻到那位姑娘后便找媒婆去提亲,姑娘的娘蹴鞠那一日还横眉冷对,今儿见他进了皇家蹴鞠队,态度变得厉害。一口应下了婚事。唯有那位姑娘,一同他说话就脸红,与之前别无二致。
“我陈元,一岁丧父三岁丧母,眼下不过是个无父无母无家无根之人,因一场蹴鞠,有了地位,有了身份,被人敬仰,终究有了容身之地。汴京真是不错。”
“自然。”
汴京真好,即便是女子,也能凭借手艺获得赏识,被人称道。即便出身低微,只要有一技之长,也能混口饭吃,若是逢机缘,甚至可以获得平步青云的机会。
纪初霖送陈元出门。那个女孩在一棵翠柳下等待。看见纪初霖,施施然行了礼,并肩离开。
靠在门扉上,纪初霖晦暗不堪的心中渐渐增添了一点点微弱的光,有人会受苦,也有人得到幸福。是命,也是个人的力量造就的因果。
而韫夫人,果真连找王郎麻烦的兴趣都没有。
该死女子的已经死了。王郎一个残废了的裹了小脚的男人,还动得了她的一根毫毛不成?
该警告的也得到了警告——鹿归林从春和的眼前彻底消失。
“难怪那个疯女人明明对盼盼那种身份的女子不屑一顾,却还是要用那种方式杀了盼盼——因为以小春和眼下的身份,她不便动你。你在汴京太过于有名气。她是在杀鸡儆猴。”
春和闻言,身子轻轻一颤,面色如常。走过风浪,渐渐视风浪如常。
约略半月后,冬儿来找纪初霖,说起悦红院。
她以前在花月楼的那些姐妹开的那家悦红院因官家的到来被关,而后她姐妹买下了花月楼。
悦红楼的地方却是空闲了下来。
官家来前,春和就买下了悦红院那块地方。买的时候她未曾想过太多,不过是牢牢记着纪初霖说的——早点儿买房。
不想官家来后,悦红楼的价钱生生翻了五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