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穿梭过一丛又一丛的花影,二人终于见到了一棵树冠庞大,根须连枝,独木已成林的古榕。古榕之上,粗厚的树枝上还用藤蔓和牵牛花缠绕成了一个结实的秋千。
古榕安静而年代久远地盘错着众多根须,根深深扎于这座岛上,听全福说,当时大人看上这座园子,不惜耗了巨资,更苦苦哀求这座园原先的主人很久很久,只因这处有一棵独木成林的千年古榕。而这棵古榕恰好跟她要求的要独木成林的古仙树一说一样。
江河上风过,古榕上枝叶沙沙作响。艳眉轻巧地从根枝盘起的树根部走上去,坐到了秋千上,朔月一边给她摇着秋千,一边说:“夫人你真神,全福都没有解说得那么清楚,缘何夫人你每到一处景点便像提前预知一般,知道里头有什么?”
艳眉抓着秋千两旁的花藤蔓,笑了笑:“大概…因为我有造园的天赋吧?话说,大人还真有钱啊…有钱真好。”
朔月也抿着唇回应她:“大人有钱也就是夫人有钱啊。”
艳眉和朔月在岛上又玩了一会儿,等到倦极才又乘舟回了屋里歇息了。
其实艳眉不知道,全福在帮梁聿铖修葺这座园子时,就曾对大人提出的造园的方案诸多不解,因为这里头许多都是毫不现实,而且浪费材料,结构什么的很多都难以成立的。惹得工匠师傅频频抱怨。
后来梁大人就耗了不少精力,硬是将这些设计所有问题都给圆回来了。
修葺造园的师傅们看了无一不对大人的方案称叹。这样一个人才,即使不入仕途,将来也必定能成为闻名一时,头号响亮的工匠大师啊!
一开始全福也是不能理解,他自小就跟着梁聿铖,直到二奶奶被二老爷赶出去,梁聿铖不久也跟着离开国公府,他虽然在这中间这段时间不能跟着他,直到他后来下山回来。
但全福知道,他家大人一直在个人穿衣用度上都十分节俭的。能花巨资修葺一座如此风光“谲异”的园子,他以前不理解,后来等他看见大人对柳姑娘,他便全然都懂了。
当初,他家大人在成亲前夜,看着柳姑娘的那个眼神,眼里面的分明就只有“唯一”二字啊。
作者有话要说:嗯…跟上周一样,明天断更一天,后天恢复,大后天再断更一天噢、、
第49章
梁聿铖替艳眉,严格来说是艳眉她娘绣的平安囊改好,送到了柳飞霞手上之际,柳大当家接过了绣嚢,心道自家婉婉手艺见增了,这绣品看起来精巧出色,画龙点睛,竟是比嚷嚷绣的那副山河锦绣图还要过之而无不及。
柳家几位兄弟看见了,都纷纷打趣嚷着说是“娘又偏心,妹子不在这,就偏心爹了。”
逗得柳飞霞眉开眼笑,逐一用鞋底敲着自家儿子的头,又将绣嚢从儿子手边夺回,很是珍惜地收到自己腋下深深藏了起来,道:“臭小子!你们几个能跟老子比吗?”
柳大当家也就是在没有女儿在的场合,才能尚且如此吐气扬眉了。
于是,便将收到的飞龙绣嚢夜夜拢在枕边,想念自家娘子时就用满脸胡絡的脸,不时地蹭那囊上的飞龙绣纹几下,亲吻几下。
收到绣嚢不久后,就有一封来自石竹的,由柳飞霞亲笔的信笺送出,径直送到了此时已经远在江北当巡抚的梁聿铖手中。
这天梁聿铖已经自日前会完康王后,又马不停蹄赴任江北就任的第五天了。
这边的工作繁琐又艰辛,每日都得与当地的官员斗智斗勇,又得防范着其中有群体对他进行暗刺行为,艰难程度不亚于与虎谋皮,在老虎头上揭伤疤。所以,他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回去洛华看他的嚷嚷了。
在收到柳大当家的信笺时,梁聿铖刚好带头拉下了以朝廷重臣——主张□□路线的肖大人为首的一片官绅。导致左右两派的关系到达极致的白热化,江北一带,以及朝中众人俱人心惶惶,对这个年轻而极具魄力的巡抚视若豺狼。
就在梁聿铖顶着上头极烈的风险和压力,终于能暂时缓口气下来,打算连夜就抽空回洛华看艳眉之际,他收到了柳大当家的信并拆开了。
阅完之后,他心头因为即将要看见艳眉的雀跃兴奋却陡然冷灭了,握着信笺的手垂落下去,眼底一片漠然。
而那夜,他虽然很累,身心交织的疲累,但终究还是赶了几十里的山路回到了明贤县的洛华小镇。
小镇夜里很安静,镇上人家此时都睡入梦乡。
梁聿铖不确定他现在这么突然在夜里出现,会不会吓着他的嚷嚷,便打算不惊动园里的人,自己一个悄悄地翻后院的院墙,想着只进去看她一眼,若她睡得安好,自己便悄悄离开,如若还是做着噩梦,便吹笛安抚一阵再走。
只是他悄悄进屋之后,却发现床榻之上并没有人。屋里黑寂寂静泱泱的,屋内屋外俱没有人。
梁聿铖的心不禁空了。
莫不是柳飞霞也给女儿送了信笺,此时他的嚷嚷已经离他而去了?
他心下一惊,心里被这个念头吓得冷汗涔涔,拔腿就在偌大的园子里似游魂一般浑闯了起来。
“嚷嚷!”他声嘶力竭地串进了一个又一个他为她缔造的梦幻仙境。那里有一个又一个,儿时对他笑得没心肺的小姑娘,附在他耳边,像说情话一般絮絮不停地描绘着的神话。
那些她的白日做梦,他重活一生后都尽心竭力地帮她塑造出来了。
然而园子虽大,但里头还有许多景致仍没有完全竣工,所以安排的婢仆也不是很多,而之间相隔也较远。此时午夜,梁聿铖就像丢失了魂魄的躯壳一般,尽管在里头胡乱闯着,声嘶力竭喊着,依旧没有惊醒园里的任何人。
他从酱琼瀑布底下过,被突然爆发的激流溅了浑身,虽然现下渐渐入夏,但在夜里风起,湿薄的衣物紧贴身体之时,还是会禁不住感受到些凉意。
这大半夜的,他的嚷嚷会贪恋这瀑布琼浆窑洞里的浆果,在里头流连忘返吗?
他这么想着,就越过激流闯了进去,浆果灌林长得好好的,清冷的月晖从洞山顶凿穿的孔透进,一束束如嚷嚷小时手执的短刀,又像她及笄时髻上插上的玉荆,洞内的一切便影影绰绰逐一呈现:钟乳,紫晶,灌林,浆溪…
却到底没有她的身影。
梁聿铖立马又拔腿离开了这座幻美的窑洞。
“嚷嚷!你还在嘛!你应我一下…”他一面喘息着,一面喊着艳眉的小名,串进了红梅火凤林。
这儿有一大片四季开花的红梅,长得只会比他梁府的紫薇林有过之而无不及。
梅树下垂吊着各种晶亮亮的琉璃罩灯,灯下又吊着各色琉璃罐子,届时可在罐子里头注入各种甜果和甜豆子,随着它攀藤,又能闲暇时撷来品尝。这片林子本来打算用来养酷似火凤的红腹锦鸟的,此时红腹锦鸟还没养,底下便瞧着有些空了。
他在红梅枝头下四处找着,他以为他的心肝儿宝贝会贪恋这儿的甜豆,忘了回屋。
但是,他湿漉的头顶将树下的琉璃罐子撞击得发出一阵盖过一阵的脆响,叮啷当叮啷当的,随着他走过的足印,他的呼声,花树下晃荡了一片,五彩剔透着月晖的罐子晃响不断,直到他的身影远去了好久好久。
花树下没有他心爱的人儿的影子啊…连那片讨人馋惹人爱的甜豆果子都没能留下他心心念念的人儿呢。
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像是一个被快将溺毙的人。
她不在的这片园子,就能一点点将他呼吸的空气抽离掉,轻而易举将他掐死。
“嚷嚷…你到底在哪…”他有些不争气地泌出了泪,加急几十里快马连夜赶路都不能将他累垮,今夜翻了几个庭子就将他累得靠树垮落下来,双膝深深伫入到泥地,双掌扎到了泥泞中。
最后他来到了云幻谷,届时他已经将整个园子正在修葺还未修葺和已经修葺好的景致都翻找了一遍,最后只剩下这座水中的小岛屿还未找过。
他也没抱什么希望了。
他的嚷嚷自幼在山上长大,夜里没有仆妇为她撑桨,她怎么可能到那座孤岛上呢。
他已经笃定柳飞霞必定是给他的嚷嚷送过信了,此时她必定是潇洒地离开了他了。
也是啊,她中了毒,中了一种从此再也不会爱他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