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蓦然一惊。
漆黑的夜色里,在隐藏着各路人鬼神佛的上京城中,他居然只带了顾渊一个人,沿路找玉佩?!
洛臻立刻高声叫停了马车,没等车停稳便跳了下去,不顾其他王府亲卫的叫声,匆匆说了一句,“你们回府!别管我!”沿着回宫的方向小跑了过去。
一口气跑回了两三里地,眼看前头就要到皇宫大门前头的下马碑,都没有发现祁王的踪迹。
身后撒丫子追她的几名祁王府亲卫委委屈屈跟过来,“洛君,大晚上的,您做什么啊。咱们赶紧回去罢。”
洛臻郁闷地掉头往城南走。
宽敞的南北御道是给车马走的。行人走路的话,去城南还是抄小路得快。
几个人抄了小路,七拐八绕,从一处小巷子里穿出来,对面正好转过了一辆寻常的青篷马车,驶过了街角,转入另一条小巷。
说起来不过是看几眼的功夫。
洛臻眼尖,无意中瞥见了,顿时一愣。
青篷马车是上京城中随处可见的式样,但驾车的车夫她认识。刚刚才说过话。
——那分明是顾渊。
虽说刻意乔装打扮过了,穿戴了一身遮掩身形的斗篷,头上戴着斗笠。但天天在面前晃来晃去的人,看熟了,侧面看一眼轮廓就看出来了。
顾渊亲自驾车,车里除了祁王,还能有谁。
明明皇宫方向是往北,为什么青篷马车往西南边行驶?
洛臻的内心被疑问占满了。
虽然思绪乱成一团乱麻,但身体已经本能地往旁边一闪身,闪电般窜了出去。
身后跟着的几个王府亲卫正在小声商量着抄那条小路最近,商量好了,一回头,人没了。
……
坊间寻常租赁用的青篷马车,慢悠悠地走过三四条小巷,最后停在一处小小的院落外头。
那是上京城里极普通的一处百姓居所。
落了漆的两扇铜环小木门,进门是简简单单的小四合院,院子里架起的晾衣绳上晾着几件衣物。
院子里应该是养着鸡鸭。距离几十步开外,鼻尖已经传来了干草和鸡粪混在一起的味道。
若不是一路跟踪来此,洛臻这辈子都不会把眼前的不起眼的小院落和祁王周淮联系起来。
偏偏顾渊跳下马车,掀开帘子,护着一个修长人影下了车,推开院门,径直往院子里走。
看清那道背影的时候,洛臻感觉一股近乎窒息的感觉,从心底升腾起来。
是,每个人心里都藏了秘密。
但祁王在她面前向来是坦荡的。
如果是可以说的事,便细细地与她说。不能与她说的事,便直接告诉她,事关机密,不能说。
怎么会用玉佩的借口骗了她,打发她回王府呢。
洛臻站在斜侧方的另一处民居屋檐下,将自己的身影更深地隐藏在阴影中。
就在落漆小门打开的短短片刻,她已经看清楚了。
院子中央的灰瓦正屋里坐着位六七十年纪的老阿嬷,踩着沉重的纺车,慢悠悠地纺着线。
嘎吱嘎吱的枯燥声响,反复不断,均匀地传入耳中。
纺车的声音,遮掩了院子里明岗暗哨来回走动的脚步声。
院子正中的一棵大槐树下,警惕巡视的明岗护卫走过来。
他显然是认识祁王的。过来行了个礼,简短交谈了几句,做了个手势,把祁王让去东厢房方向。
东厢房里亮着灯。隐约映出一个魁梧的人影来。
祁王进去后,顾渊与厢房值守的那名刀疤脸男子是认识的,两人互相点了个头,并不交谈,并肩守在东厢房外左右两侧。
到处都是明岗暗哨,屋檐上趴着的,一眼扫去都有三四个。
这处看似普通平和的民居小院子,只要走近,只怕立刻会被四面八方的暗箭射成筛子。
洛臻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直裾,还好是不起眼的墨蓝色。
她放弃了靠近探查的念头,借着夜色掩护,在斜对面的民居屋檐下一动不动地蹲着。
进不去没关系,在外头守着。里面的人总要出来的。
有资格同祁王碰头的,想必不是什么小角色。
这样的人物——
总不能翻墙出去吧。
八月十五的皎洁明月,渐渐升上了头顶。
也不知道到了几更几刻,静谧的小巷里突然传出吱呀一声,神秘民居的两扇木门从里打开了。
洛臻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紧盯对面。
头一个走出来的,不疾不徐,姿态闲雅,她很熟悉,不必细看便是祁王周淮。
跟在后面出来的,肩膀宽而魁梧,步伐稳健,轮廓看起来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两人在门口道别时,后头的那名魁梧男子转过脸来,正对着洛臻这边。
中秋明亮的月色映亮了那人的面庞。
看清了五官眉目之时,洛臻浑身一震。说不出什么滋味,瞬间涌上心头。
与祁王私下碰头之人,居然是刚刚当众提前带着自戕未遂的明玉公主回府的,当朝远征大将军,齐啸。
心头一个疑问解开了,另一个更大的疑问随即升起了。
对于齐啸这个原著男二——
如果说楚王是‘薄情之人显真心’,还算是个人,那么齐啸便是更加疯狂而不择手段,简直不能算正常人。
看看明玉公主的下场便知道了。
洛臻简直难以想象,她家好好的五爷,竟然会与齐啸这厮混做一处。
她有些头疼,躲在屋檐阴影里,伸手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便在这时,一道冰冷的刀锋伸过来,架在她后颈处。
陌生的男子声音从身后响起,冷冰冰道,“将军,有人窥探。”
作者有话要说:文章快收尾了,完结的曙光在前方召唤,激励作者爆肝码字~
晚上继续双更,等我!
第95章
门口道别,正要离去的齐啸和周淮同时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
洛臻在阴影里举起双手,慢慢站起了身。
她一起身便知道自己为什么被人发现了。
原本在屋檐下面是藏得好好的,但藏了一两个时辰,头顶的月亮位置移动了。
她的影子露了出来。
洛臻看了眼自己露馅的影子,被身后执刀男子架着脖子,高举双手走到祁王身边。
“五爷。对不住。”
周淮露出复杂的眼神,当着齐啸的面,终于还是什么也没有问,只简短地道,“她是跟着我来的。齐将军高抬贵手。”
齐啸打量了两眼,认出了她。“原来是洛君。殿下,我们进去说话。”
他没有示意,脖颈后架着的刀锋便始终没有离开。几人重新进入了院落,齐啸的亲兵过去,反手关上了门。
齐啸站在院子正中,开口了。
“殿下。”他指了指洛臻,面无表情地道,“多说无益,把她留下。今日我们商议之事,依旧有效。”
周淮身后的顾渊大惊,往前一步,就要伸手去拉洛臻。
洛臻身后站着的亲兵,动了动刀锋。
一缕血迹从雪白的脖颈间流了下来。
顾渊不敢动了。
周淮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大氅,淡然道,“她随我回去,今日我们商议之事,依旧有效。留她下来,你我明日便是死敌。”
齐啸哈了一声,略带嘲讽地笑了。
“之前与殿下几度会面,啸折服于殿下胸襟,将殿下看做值得托付家族性命的雄主。——怎么,如今为了一个洛氏子,殿下要同我反目?”
周淮平静地反驳,“齐将军说反了。如今是你不肯放过洛臻,要与我反目。”
齐啸沉声道,”殿下与我会面,她看见了。身为外臣,其心必异。她必须死!”
“并非如此。”周淮肃容回答,”我以身家性命,担保她的性命。今晚之事,她绝不会说出去。齐将军不肯放过她,莫非是不相信于我。”
齐啸立刻单膝跪下了。
“若是只臣一个人,一条性命,今日自然可以听从殿下吩咐,放了她。但臣身后背负的,是英国公府上下五百余口。——不能放她走。”
头顶明亮的月色下,齐啸抬起头来,面色亦是郑重万分,
“若殿下今日将她性命交付与我,臣愿将英国公府满门性命交付与殿下。”
院子里的所有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洛臻默不作声听了半天,听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