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未染点头作礼:“蜂后娘娘果是爽快,十日之后,不见不散。”
蜂后带着蜂群走了,李苦儿这才敢开口,却还是不敢大声说话。
“何姐姐,原来是想叫山蜂采梅花蜜啊?何必这么麻烦,镇上也有养蜂人啊。”
何未染觉得好笑,问:“这冬日里,你何曾见过家蜂出来采蜜的?早就被养蜂人用糖浆养起来了。也只有山中野蜂为了生存外出采冬蜜,只是像这般的数九寒天,百花凋零殆尽,若方圆之内无花可采,要到更远的地方去,也是极其危险的。”
“原来如此……”李苦儿恍然大悟:“若它们吃了和着阿葵的花粉熬的糖浆,便不怕冷了吧。”
两人又在河边信步走了走,回了马车。老车夫见她们两手空空,捋着胡子道:“哈哈,看来两位姑娘确实白来了一趟。”
何未染摇着头颇为可惜的样子:“看来是今日运道不好,本还想给妹妹煮锅鱼汤暖身呢,算了,去鱼市买一条罢。”
………………
冬去春来又一夏,盐梅花到了开封的时候。或许是伙食好了,也就几个月的功夫,李苦儿的个头似乎又窜了一窜,身上也多了几两肉,长开了不少。
这一天,天气和暖,何未染向老王爷告了一日假,拎着盐梅花和梅花蜜,带着李苦儿去拜访方枝儿。
齐三少爷回了老宅,据说是正妻病了,就是做样子给别人看,也多少得关怀一些。方枝儿对此颇为不满,正砸着东西发着脾气,听闻何未染来,倒是勉强收敛了些,命人收拾了才吩咐将客人引进屋子。
“上回来的时候,这老梅树还开满了花儿呢。”
“可不,瞧何姑娘你都多久没来了,只能看这满树的叶子了。不过没什么大碍,我这园子呀,多得是奇花异草,如今好天气,花儿都开得艳丽呢。”
何未染抿唇一笑:“我倒是更喜欢梅花。今日呢,便是来为枝儿姑娘烹一碗暗香汤的。”
方枝儿用扇子掩着嘴,眼睛却瞟向何未染带来的东西:“暗香汤?是如何的说法?我尽不曾听过。”
“请府上送一壶滚水来,再借白玉碗一用。”
方枝儿忙唤人去办。不多时,丫鬟端来三枚莹白温润的玉碗和一壶刚烧开的热水。何未染先往玉碗底舀了一勺梅花蜜,再放入三朵盐梅花,滚水一冲,金黄的盐梅花立即舒展如新花绽放,鲜艳欲滴,并伴有清雅的暗想弥漫开来。
“啊,原来梅花竟有这般的食用妙法,头一回见,实在美呢。”方枝儿惊喜地端起玉碗,轻轻吹去些热气,轻呷起来。
李苦儿也跟着认真品尝,只觉入口甘美梅香怡人,还有一丝丝寒苦之味,口感十分之丰富。
就是太烫了……李苦儿抿了抿嘴,呼呼地吹着热气,抬眼一瞧,竟见那方枝儿……在流泪。
“啊……我……我怎么哭了?”她忙拿帕子去抹,却止不住眸中泪流:“真是奇怪?我明明不想哭的,实在失礼。”
何未染垂眸:“无妨,哭一哭总是好的。我们这便告辞了,枝儿姑娘当多休息。”
李苦儿一听要走,赶紧忍着热烫将碗中的暗香汤全数吞入腹中,端正做出随时可告辞的样子。
方枝儿或许也并没有多少兴致接待她们,只抹着泪感谢何未染的礼物,还说十分喜欢。
回去的路上,李苦儿问何未染:“那个方枝儿为什么会哭?是暗香汤的缘故么?我也喝了,为什么没哭?”
何未染摸着李苦儿的脸笑答:“梅香高洁,通过眼泪带走人心中的噩气,苦儿心中无噩,便也无泪了。”
三天之后,镇上流传了这么个消息:齐三少爷家的别院出了怪事,一夜之间,那院子里的老梅树不见了,夜里也不曾听见什么动静,可一大早哪,那儿就剩个大土坑了,也不知是被哪个大本事的给偷了。
这消息还是隔壁刘婶告诉李苦儿的,刘婶说完了这事儿,还指着阿葵倚着的小树问:“哎?苦儿你什么时候新种了棵树在院子里?哟,真是巧了,看着也是梅树呀。”
第66章 桂花蛋(一)
五月初八, 宜嫁娶。
五月初九, 阿竹作了人妇打扮。
几个丫鬟闲时凑在一块儿笑闹。小曲对阿竹很是歆羡,看模样恨不得明日嫁的便是她, 李苦儿不懂, 她这样跳脱的性子, 却原来是如此向往为人妇来为人母的生活。如今几人之中, 只阿缭和李苦儿尚未定下亲事,阿缭倒是有来说亲的,只一直不曾作出回应, 而李苦儿,大家都说像她这般柔软的性子, 极是适合贤良淑德,若双亲健在,该是早早觅得良人了。她只笑,不说话, 心里却实在不敢苟同,若是一年前,她还在为渺茫的将来勤俭持家, 终日想着给自己攒一份得体的嫁妆, 奉予那未曾幻想过相貌的夫郎, 然而如今,心境已是另一番天翻地覆的变化,通透了,也无畏了, 谁说女人得嫁个男人才算有了家?
几人聊完散了,各忙各的去。李苦儿回了灶房,何未染正熬着老汤,或是非凡的耳力听见了她们的对话,取笑说:“你这样倔强的姑娘,她们竟说你性子柔软,分明日日相处,却不懂你呢。”
李苦儿捂着嘴笑:“何姐姐怎么就觉出我倔强来了,我分明对你言听计从,乖巧得很。”
“哦?当真?”何未染抬起头:“那我与你说个事,你倒是考虑考虑,叫我瞧瞧你是听我不听。”
李苦儿疑惑地扬起眉毛,她继续道:“前几日有人与我念叨,说我虽从未收你为徒,所作所为却的确算得了半个师父,你呢,无依无靠孤苦伶仃这许多年,如今年岁也不小了,我作为这半个师父,该为你张罗门亲事来着。”
李苦儿不禁露出不甘愿的神情,问:“那何姐姐你是如何打算,想让我如何听从?”
“若我说替你物色了一名好儿郎,你可愿去见上一见?”
李苦儿挂了嘴角,立即表态:“不要,我不想嫁人。”
“呵呵呵。刚还说对我言听计从的,才多久,就把话吃回去了。”
李苦儿垂着头,丧气道:“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对我说这些的……”
何未染却笑得扬起了下巴:“幸而我方才是胡说的。这镇子上啊,哪有男人配得上我的苦儿?”
“我就知道!”李苦儿咬着下唇仍掩不住笑意,欣喜地跑到何未染身后抱着她的腰晃啊晃:“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何未染覆着腰间的手宠溺地笑道:“瞧你,知道了半天究竟是知道什么?也不说。”
李苦儿赶紧答她:“想当初也是你告诉我女子不是非要嫁人不可的,我还奇怪呢,现在怎么操心起这俗事了呢?果然是玩笑话。”
“是啊……”何未染话语里透出一丝的惆怅:“我怎么舍得亲手把苦儿推进这俗世间的俗事里去呢?”
一个玩笑,让李苦儿的心绪大落又大起,索性,它只是个玩笑。在府里吃过了简单的晚饭,李苦儿回家,夏日里,这个时辰,天还没黑透,到家时,梅花正陪着阿葵坐在房门前玩小沙包。
对了,梅花就是那梅树精,也不知为什么,何未染要将她变成现在的样子,如今她看上去,比阿葵大不了多少,十岁的孩子相貌,给人的感觉却与原来一般,冷冷淡淡的,但少了些哀怨的气息。隔壁刘婶儿时常也会见梅花现身,有时还与阿葵一块儿去她家蹭饭,编造说俩人是玩伴儿。刘婶儿也没太多疑心,高兴坏了,有时还找李苦儿商量,这阿葵与梅花呀,哪个做儿媳妇好?
哪个都甭想了……这话在李苦儿脑袋里转了一万遍,却终究没能说出口。
“呀,苦儿你回来了?”正想着呢,隔壁刘婶儿来找她了。
“诶!在了。”
李苦儿隔着墙往刘婶儿家看,她正在井边洗碗。
“正好,我有个事要跟你说。今天我去量米,遇上了宋媒婆儿,就顺道将你八字给她了,叫她给你物色物色。”
“啊?!”李苦儿心里叫苦不迭,白天才被何未染那个玩笑吓了一跳,晚上家里竟还有个真的等着。
“这事儿你就别操心了吧,我还不急……”
那边刘婶儿当他姑娘家害臊,笑呵呵地说:“这事儿啊,姑娘家都是要经历的,回头宋媒婆给你找到合适的就会上门来,你听听,觉着好呢,这红线也就牵成了,不好呢,推了就是,没大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