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剑鬼魅一般冲了过来，眉头紧锁的看着我，
“我听说东宫出事了，你的伤怎么样？”
他眉毛紧皱，脸色发白，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指了指自己的胳膊，
“就这样。”
顾剑轻轻伸手，摸了摸我的胳膊。他动作很轻很轻，我一点都没感觉到疼。
“怎么伤这么重！”顾剑声音阴森森的，“东宫的侍卫都干什么去了！裴照是瞎子吗！”
我看他双眼喷火，心中突然冒出一个鬼念头，他担心我。
可是立刻这个念头就让我扔出去了，他怎么会担心我？他是担心九公主吧。
“小声些，”我把被子往身上盖了盖，“公主她没事，你若是想看她，去李承鄞屋里吧，他被打了个半死，现在还没醒过来呢。”
顾剑尴尬的眨了眨眼睛，从怀里摸出一瓶药，“这个治疗刀伤最好，一日三次抹着，用没了我再给你拿。”说完，他就从窗口一跃而出，只是他并没有走，而是背对着我停住了。
“阿渡。”他回头，温润如玉的脸庞带着淡淡的笑容，“其实今日，我是来看你的。”
白衣少年站在一片清冷的月光下，后面是东宫无尽的黑夜，他笔直的站在我面前，仿佛黑沉天空上闪烁的星星，光芒微弱，但看的我眼中万分明亮。
也是这样一个黑漆漆清冷冷的夜晚，大王的头颅被李承鄞一刀砍下，那滚烫的鲜血喷洒了一地，也毫无保留的泼在了我心上。
我看着顾剑离开，胸口钝痛。
国仇家恨，全部都和这个男人有关联，你在想什么？你在犹豫什么？阿渡，别傻了，别傻了！
我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眼泪顺着眼角划进耳朵。
九公主不记得了，李承鄞不记得了，可是阿渡，那不代表丹蚩和西洲的一切不曾发生过。
它永远都在那里。
永远。
我旧伤又犯了。
这次来势汹汹，整整病了我三个月。
九公主急得不行，让李承鄞找了好多太医来治我，可是也都是没什么效果，她看着我直哭，说阿渡，你这是怎么了，你别丢下我啊！
我只是冲她笑笑，比划着我没事。
后来，高显反了，出兵围了西洲，正式跟李朝宣战。
李承鄞率兵出征，出征前一晚，他来见了我。
我当时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放空，看见他一身黑衣走了进来，气宇轩昂，英姿飒爽。
我知道，他素来生的好看，不然也不会把九公主迷的五迷三道。可是对我没用，我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阿渡。”他站在我床前，表情凝重眉头紧锁，“抱歉。”
我怀疑自己病的耳朵不好了。李承鄞跟我说，抱歉？
“我把一切，都记起来了。”他抿着嘴看我，双目黝黑，像幽深的潭水。
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被子一掀从床上跳了下去，使劲的推了李承鄞一把。
我这一下用足了力气，李承鄞被我推得倒退三步才堪堪稳住，他略微吃惊的看着我，然后表情归于宁静。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一股血液直冲大脑，烧的我双眼通红。
他想起来了，是吗？
那就新账老账一起算吧！
我二话不说拔出金错刀就向他刺了过去，我下手又快又狠，李承鄞起初只是躲闪，几招以后他就招架不住了，只得伸手来挡。
“阿渡！你听我说……”他慌乱的躲开。
我才不听！花言巧语都是骗人的！你能骗九公主你骗不了我！
许是太久没动手，很快我就体力不支了，李承鄞顺势夺下我的刀，一把将我按在了墙上。
“阿渡！你听我说！”他朝我吼。我拼命的掰着他的手想躲开，可是李承鄞力气太大，而我又病了许久没什么力气，出了一身的冷汗也终究没打过李承鄞。
我终于是半分力气也没有了，我看着李承鄞，他那张脸还是那么好看，和当年的顾小五一样，可是这张脸下面，埋着多少人的尸骨啊。
“李承鄞。”我缓缓开口。
他表情一震，然后猛的松开了压住我的手。
“阿渡，你的嗓子……”
我顺着墙壁慢慢滑下来，然后坐在了地上。
“你还不肯放过我吗？”
我抬头，苦笑着问他，眼睛却在那一刻莫名的湿润起来。
“丹蚩已经没了，你还是不能放过我吗？”
我突然笑起来，眼泪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李承鄞眉头紧锁的看着我，然后慢慢在我面前半跪下来，双眼笔直的看着我，道。
“抱歉。”
一声抱歉，能换回来丹蚩吗？能换回来我哥哥吗？能换回来我曾经的一切吗！
我咬着嘴唇，恶狠狠的瞪着他。
李承鄞低头苦笑，像是自问自答，又像是同我说话。
“是啊，一声抱歉，哪能抵过我做的那些事？阿渡。”他突然抬眼看我，目光万分的认真，“我明日出征西洲，只想拜托你一件事。”
“帮我保护好小枫。”
“她如今不比从前，要好生保护着，我始终不放心宫里的人，裴照要随我出征，东宫我就只信得你，只有你能替我保护小枫。”
他如今，是在为九公主求我吗？
“不用你说，我自然会保护好公主。”
李承鄞低头清浅的笑了笑，说好，好。
我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杀李承鄞的场景，却不知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我会是这般的狼狈不堪。
胸口疼痛，似乎在和我斗争说你别打打杀杀的了你看看你自己身体都糟成什么样子了。
是呀，这幅身体，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我端起永娘拿来的药一饮而尽，至少，得撑到那个白眼狼回来，至少，我得看着九公主的孩子平安出生，至少我还得再试着杀那狗东西两次。
然而，在高显冲进东宫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大概是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被一掌击昏的一瞬间，我眼前闪过一个白衣身影。
我多希望顾剑那时候能出现，多希望他能护着我然后说阿渡我来了，多希望那双有力的臂膀能抱住我。
可是，那只是希望。
我咳出一口血，彻底没了知觉。
第28章 西洲曲
我还是没保护好公主。
我咬牙切齿的把地牢摸了个遍，连个老鼠洞都没摸到。
真是窝囊！
我气的一拳打在墙壁上，与此同时，地牢的门砰的一声被踹开了。
我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小枫！阿渡！”
不知为何，我忽然心安了许多。
我和顾剑抓着九公主的手往外跑，外头地上横了一片尸体，显然是顾剑硬杀进来的，只是没跑多远，高显的人就围住了我们。
跑不出去，那就只有杀出去了。
我抄起一把刀，上面的血在月光下泛着阴森的红色。
我上一次这么大开杀戒，还是在西洲。在那个荒芜的沙漠里，对面站着的，也是高显。他一声令下，就杀了我们一整个军队。
我们挣扎，反抗，挥着刀砍死了无数的中原骑兵，最后一切归于寂静，我被一层一层的尸体压在下面，他们用最后的一口气保护了我。
我想，我活到今天，大概就是为了和高显拼命的吧。
就算我死了，我也要拉着他一起死，西洲的勇士，不能白死！
我右手持刀，左手护着九公主，和顾剑一刀一剑的杀了过去。
我杀红了眼，全然不管身上是否受伤，温热的鲜血不停的喷溅出来，我一双手全都被浸透了，鲜红可怖。
高显底下的兵不是我和顾剑的对手，很快就被我们杀的四分五裂。高显一声怒吼从角楼上跳下来，冲着九公主就劈了下去。
我咬着牙冲上前，抱住她使劲一转。
后背穿来撕心裂肺的疼痛。高显这一刀带着同归于尽的架势，纵然我努力的想躲，却还是被劈了个结结实实。我甚至能清楚的感觉到那大半个刀刃没入我身体里的冰凉感，似乎只差一寸，我就会当场被他劈成两半。
我听见九公主大喊阿渡！只是我再无力气能抱住她。
我心脏砰砰的极速跳动，我能感觉到我身体里的血在快速的往外流，这一次，我恐怕真的要交代了。
阿渡！阿渡！
我听见了顾剑惊慌失措的声音，他一声一声唤我，每一声都带着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