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繁花中,州儿跪在佞祯身边,闭目按住他的脉搏,侫祯只是宠溺地看着州儿,任她在自己的身上施为,州儿抚着侫祯胸口,最后寻到心脉的穴位用银针扎下去。侫祯身后的发辫随意地披散开,和着白色的衣袂迤逦,他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似是忍受着什么极度的痛苦,却又堪堪能忍受似的并不扭曲。佞祯走火入魔的内力和州儿的银针相互对抗着,佞祯只觉胸口奇闷,所有的真气都聚集到胸腔,胸腔内有什么挤压着欲喷薄而出,但他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是宠溺地看着州儿,州儿施完最后一针,州儿关切地看向侫祯,却见到他此时的眼神,明明是血红色的,却并不可怖,侫祯只是看着州儿微笑,突然吐出一口浓黑色的血,落在黑色的石壁上。
“佞祯……”州儿倒蹙眉目,复又捏着他的脉搏,唯恐侫祯有所损伤,但在感受到侫祯那时断时续的脉象变得稳健有力时,州儿似哭似笑,所有的气力仿佛都被抽走,州儿只是无力地软倒……
就在她软入水中的那一刻,一根粗壮的手臂握住州儿的右腕,用力一拉,将她拉到他怀里。
“州儿,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呢……”佞祯低头亲吻怀里人儿苍白的小脸。
水中的州儿陷入了长久的昏睡,既然为侫祯解了最后的砒.霜毒,他们之间也就互不相欠了,也许她一直只是将侫祯当作那些年自己一直藏在心里的那个人的替身,也许她只是一直在一厢情愿地自欺欺人罢了,其实她心里很明白,侫祯并不是她心里的那个人,而那个人,才是她爱了那么多年,爱到不惜一切,孤身上京的人……
“皇子大人……”梦里的州儿虚弱呻.吟。
“州儿,我是谁?”他抱着半昏半迷的她仰出水面 。
“……皇子……唔……”
侫祯没有让她说下去,他知道,她心里的人一直都不是他,可是州儿啊,你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让我知道他的存在,甚至让我愤怒地知道原来你竟爱了他那么多年,原来我于你,只是他的替身!不论我做什么,都不能将他从你心底除去!
“……皇子……大人……”她的唇在他口中无声地喘息,她的泪眸在水里无声地闭起,他终于还对她有一丝短暂的怜惜,可当她刚刚恢复一点残存的意识,他又带着更残酷的肆意:“我是谁?”
她虚弱地呻.吟,声音却残破地难以成句。她痛苦地感应,明明知道是错,却无法从昏迷中清醒。终于他揽起她的后背,让她的头直直仰出水面,他放开她虚弱的唇 ,再问:“我是谁?”
她微睁着眼,努力想看清他的样子,可她的眼睫上挂着水珠,那水珠偶尔落入她眼睑,刺痛而麻木,让她不得不又闭上眼。他是谁?他不是他吗?她已没有任何力气猜度,只是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轻唤:“……皇子……大人……”
可惜她的回答他不满意,他蹙紧眉头低吼:“再说一遍。”
“……皇子大人……”
他依旧不满意:“再说一遍!”
“皇子大人……”
“再说!”
“皇子大人……”
“……”
“皇子大人……”
……
“皇子大人……”
……
“皇子大人……”
……
“皇子大人……”
“皇子大人!皇子大人!皇子大人!”
“州儿……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吗?”
在州儿彻底陷入黑暗的时候,她心一缩,他吐血了吗?
原来,他总还能让她的心更痛、更痛!直直痛入她的心底……
“你真的……”他的心明明就要被愤怒和伤痛灼穿,他的眼已经完全变成血红色,“不知……道……吗……”
可笑他对她一心执念,为了得到她,不惜和整个大清朝为赌注,只是为了一人夺下平叛的所有功劳,娶她。
当他围兵京城,恭迎天子,他笑,他狂,他意气风发,就连东宫里的太子也是他出手保住的,还有谁比他的功劳更大!他就当着满朝文武用军功向父皇换她!他,就快得到她了,可他,却最终却亲手将她推了出去……
当他强忍着内伤闯进去见她的时候,她就浸泡在血水中差点死去!他的心因剧痛而狂怒,他怒吼着逼问她为什么寻死,而她却笑着告诉他她心里一直有另一个男人……
心,痛。
他的心只有痛。
他明明对九哥说过,他只会对她加倍珍惜,却在她不肯说出那个人的时候,失去理智般地只想残暴地对她。可笑,是他自己没有守住她啊!是他自己啊……
他这么做,只是彻底失去她,而已。
“州儿啊……”佞祯强撑着开阖血红的眼看向她,“州……儿……”
他只是唤出吐血前的最后一声。
☆、番外 六十 十四皇子
“州……”……“……儿……”……
昏迷中的州儿只觉得异常痛苦,只觉得有人用最痛苦的声线喊着她的名字,一声又一声,似哀求,似绝望。
州儿眉头几蹙,却在心痛到最深处的时候轻轻唤了一声……
“十一皇子……”
不知过了多久,州儿从虚梦中醒转,却发现自己睡在佞祯怀里,州儿想直起身,不料佞祯手上加紧力道,州儿下意识挣扎,可她才刚刚虚弱地醒转,连平时力气的三分之一也没有,又哪里能有力气对抗佞祯,佞祯只是压着她的后背将她用力推向温泉的池壁,冰凉危险地问:“你刚才想到谁了?”
想到已死的十一皇子,州儿倒蹙眉头,让她怎么说?
可在佞祯看来确实另一番心痛。
“纳兰泽州,哼哼哼,上天果然是派你来折磨我的!”他微痛地皱眉,轻柔地抚上她微红的脸上那双冷静到冷漠又含着泪的眼,而后吻上去,在心中描摹着这双眼的主人对他别有感情的眼神。她不是没有那样对过他。
他和她在祭州山居的时候,她就那样淡淡地微笑着在他身旁;当他带着她去桃花寺,当他把桃花枝当作簪子插在她头上的时候,她羞涩和腼腆的眼神;当他几次救她,她心痛、感动的时候,她眼中的泪与痛……
她看着他的眼神,可以没有爱,只有恨,痛,却唯独不该是她那冷漠的眼神!
佞祯放开她,又觉得内伤未愈的胸口开始灼痛,他突然放过她,大力回过身,甩出一阵水花。
州儿皱眉,心尖又闪过一丝无法控制的痛楚。
她是了解他的,他的霸道、他的骄傲让他太过粗心,粗心地从来不问她愿不愿意,就把爱和痛统统给了她!
而她,既然不爱他,又有什么资格再次伤他?他虽是几次强迫她、索取她,但九皇子才是真正伤害她的人,可为何她每次都因为十一皇子而对那个毁了她的九皇子手软,却对佞祯次次毫不留情?
她明明知道她亏欠着他,更不想伤他,可为何还能被外人利用来伤他至深?她明明知道她的冷漠是伤他最痛的一把利刃!
州儿一手按住胸口,一手扶着池壁,“佞祯……”她强忍着心痛看向他,“……让我先看看你的内伤……”她靠近他,想把他的脉,佞祯突然伸掌,捏住她的手腕,阻止她靠近。
州儿蹙眉:“佞祯……”
佞祯因痛而狞笑:“你何必如此担心我?我在你心里又算什么?”
“……”
州儿痛苦蹙眉,她明明知道,他爱她如痴如狂,她已经想弥补他了,她明明已经想留在他身边直到她死去为止了,可是,九皇子毁了她的清白,让她再没有资格留在他的身边!可她要如何告诉他?
她原本也是相信他的,相信他很强。
可他虽然强势,可他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而那个弱点,就是他爱上了她!
她是他的软肋,是他最不该暴露的弱点,而在那个冷酷无情的天家,被抓住了弱点的人,只有输。所以,他输了,输掉了她。
若不是他爱极了她,九皇子也不会那么轻易地激怒他,利用她,便能轻易地激起他丧失理智的怒意,而那夜,清和的出现完全像是一场算计。这场算计,他与她都是输家,不仅又一次重重地伤了彼此,却还要纠缠着越伤越深!
天子阻止她最后对他的一丝情意!她这一生都不可能再和他在一起,不管是弥补,还是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