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睫毛一颤,侧过脸去看他。他闭着眼亲我,一面亲,一面含糊地唤我的名字。我睁大眼眸,一瞬间错觉地以为他已经爱上我了……
我感知我自己的心跳,竟生出异样的感觉,让我晚上和他同床共枕的时候,竟再不能安睡,仿佛有什么情感呼之欲出,而我只是翻身背对着他,皱眉不明白心为什么跳得快要窒息。突然,一只大手落在我的腹部,我吓了一跳,想挣扎,他的手却微一用力,把我往后一揿,我的背贴上一个结实的胸膛。平时他也时常抱着我睡,我也没有觉得怎样,可今天就算隔着厚厚的被子,也让我无法忽视,更别谈睡觉了。
“尹祯……”我犹豫地唤他,我听到我的声音在黑暗中如烛火颤抖。
“什么?”他懒懒地回应,显然已经很困了。
我几次想开口,让他放开我,可话到嘴边又强咽下去。
很快,我听到他熟睡的呼吸声,无数个夜里,我都是听着他的呼吸声入眠的。
可今夜,我却是僵硬地睡着,不敢稍动分毫,不一会儿,身体明明很累了,而我只是僵着身子沉入梦中,似梦非梦中,我好像感觉他的气息吹着我的后颈,腹部的那团火热也在游移。我皱皱眉,却并没有醒来。怎么可能?他早已睡着了啊……
翌日鸡鸣,抱着一盆衣物,在湖边捣洗好,湖水结冰了,待洗好衣服,自己也是一身冰渣。回去,却没有在床上见到他的人影,我知道他起来了,只能摇着头去叠被子,却又被人从身后环住。
“别,我身上冷。”我看到环在身前的两条手臂只穿了中衣,就去推他的手臂。
却听他笑道:“娘子怎么总把为夫想得弱不经风?”
我还没反应,他倒是趁机放肆地把手掌放到我的腹部。不比昨天晚上隔着被子,那贴近的感觉让我身子一颤:“你……”他整个人都贴上来:“别动,让为夫给捂捂。”我本是该说些拒绝的话,却莫名地沉溺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我伏在他的胸口,觉得被一团火围住,心又开始狂跳,热得两颊生红。
“好了,该放手了。”我嗫嚅。
“还没热呢,再捂一会儿。”他道。
我舒了舒眉,道:“灶台上我生了火,里头焖着高庄馒头和酱牛肉,中午记得自己吃……药也要按时服……还有,用腊雪水清洗伤口,一定要等雪化成水才能用……”我见他没有用心的样子,皱眉道:“听到了吗,你不许忘了……”
他却疲懒地笑道:“为夫怎么能让娘子养活,自然要陪娘子一块儿去。”
我一愣抬眸,却见他黑眸闪过一道光,俊美的嘴角斜斜勾起……
可怜的白马,本是极富灵性的上等良驹,却被用来驮竹子做的摊位和瓶瓶罐罐的物品,很不高兴地哼了两三下,可主人也不心疼,还笑道:“娘子,那么重的东西,你一个人又怎么拿得到城关镇上?”
我心道,我本是想用马车赶到镇上去,谁要自个儿拿了?我正低头想着,肩头被他搂住。我抬首,就见他一手搂住我,一手牵着白马,笑得好不得意,哪里像是去做买卖赚生计的样子?
腊月初,翠屏湖两岸的青山若白,清澄的湖水结了如玉的冰面,和空明的远天连成一片。不知不觉中,天,又下起了小雪。薄薄飘雪间,一把红绢白梅的竹伞诗意地成为白色中的一个焦点,伞下是一双并肩而行的背影,边上还有一匹白马,驮着竹架子、颠着白瓷罐,悠悠而前……
到了城关镇,选了一棵腊梅花盛开的地方,放了架子,又把丝绸绣垫摆好,再把装着香料、香丸的白瓷盒子放上。香分六色,深紫、绛紫、红、粉、白、翠。分别用套色的丝绸包好,排排摆放。因相传,释迦牟尼盘坐于菩提树下,于十二月初八之日悟道成佛,固腊八又称“佛成道日”。而腊八节将至,我制的佛香,应也是有人买的。
我这一厢才细心放好摊子,就找不到某人了,连白马也失踪了。我想这一人一马总不至于溜达丢了,无非是被年节前的集市引了去,只能无奈地摇头。
这会儿子,隔壁的蔡氏也正巧背着豆腐摊路过,见我选的地儿好,索性就在我的摊子边上摆了摊。
“宛家娘子,你也来了?听我家鹅宝说,你家官人的病大好了?”
我脸微红,低头羞怯地“嗯”了一声。
“哎呦,宛家娘子做的香,可真是好看,这放着都舍不得点了,哪里是我们穷人家用得的?你若是想卖出去,在这儿摆摊可不成,还得去官宦人家问问。”蔡氏好心地道。
我笑道:“大娘别急,这上头的只是充充门面,真正卖的是这下头的普通檀香罢了。”我拿起一盒,打开盒盖,里头只是一根根清淡朴素的细长檀香,“我上回看鹅童戴着弥勒,知道大娘也是信这个的,这一盒,就送给大娘了,也算是菩萨的功德。”
“这怎么好意思呢……”
“不,我初来蓟州,丈夫又病了,多亏你这些日子的照顾。”若不是遇到蔡氏,我可能连在哪儿洗衣服都不知道。
就在这时,街另一面的铁匠铺子前头不知因为什么喧闹一片,几个小孩子从我们的摊子前面跑过去,嚷道:“快,快去看!有美男子在铁匠陈的铺子里打铁呐!”
蔡氏的孙儿鹅童好奇,也跟着跑了过去,不一会儿,又大呼小叫地跑回来:“不好了!不好了!那美男子长得好像大哥哥!”
蔡氏愣愣道:“什么大哥哥?”
“就是上回儿教过我几招厉害功夫的宛家娘子的夫君!”
我一惊回首,忙让蔡氏帮忙看着摊子,让小鹅童领着我去看。
铁匠铺子前头真的聚了好些人,还有妙龄少女矜持着左顾右盼。跟着小鹅童一通乱挤,总算见到那个打铁的美男子了,果然是“我的夫君”!
他正光着膀子,露出修建的身躯,宽肩,窄腰,两块胸肌,八块腹肌,再加上他无可挑剔的脸,尽显阳刚之美。他举锤击铁,汗在抖动的肌肉间流淌。其实,为他上药时,我已将他看遍,只是此时见了,竟反而面如火烧,心如鹿撞。
我心道,纵是昔日柳下锻铁、放达不羁的嵇中散再生,也不过如此吧?可一想到嵇康最后“广陵一曲从此绝”的悲惨命运,我微微颦眉。最近见到他,怎么想到的都是兰陵王、嵇中散这样结局不善的人呢?我皱眉,赶紧不再去触碰那些不吉利的念头,只一门心思关心他受过的伤,下意识看他右胸,浅浅的还是有道疤的……
“娘子。”
某人停下打铁,竟一步步向我走近,眼见那堵肉墙近在眼前,我下意识想后退,却被他抓着手臂,他的手很烫,我下意识想甩开,却被他捏得死死的。
我皱眉低头:“天那么冷,怎么把衣服脱了,还流了那么多汗,又病了怎么办?”从腋窝里抽出帕子,想递给他,他倒好,直接把脸凑过来,一脸无赖地笑。
我不得,只有替他擦去脸上的汗,我虽是有了防备,没想到还是被他温热的大掌握住,他一把将我按到怀里,我的脸直接贴着他炽热的胸口,我吓得失色,却听他低低地凑着我的耳朵吐气:“为夫还以为,娘子会脸红呢。”
我又羞又憋怒,他竟然当着这么多人也敢轻薄我,用力想从他怀里挣脱,可两手被固,却哪里挣得开,脸倒是气得真红了……
“你还不放开我!”我羞怒。
他迟疑地放开我,我一脱离禁锢,回身便走。
他也顾不得别的,抱了一团衣服就追出来。
这时,铁匠陈又拦住他,“公子你还没拿银子呢!”
他一急,脱口而出:“爷不要了,你自个儿留着!”
“公子,这可不行,公子救了小人和小人的老母……”
我回首,见铁匠铺子里的铁匠和他牵扯不清,以为又出了什么事,只好走回去:“怎么了?”
铁匠陈递了一袋银子道:“多亏了公子的法子,小人老母治病的钱不仅够了,还有盈余。这是五两,外加三钱,是小人不收公子马蹄铁的钱。”
我不明所以,他却笑笑道:“这可不是我的法子,而是我娘子的。”
那铁匠陈听了,又对我千恩万谢,直搞得我云里雾里。
一路回我的香料摊子,我在前,他在后,我突然停了步子,板着脸问身后的人:“你又什么时候会打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