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丫,还好意思说!当年为了剃发易服,江南节气之士不知多少尽死刀下了……”杜凌霄对着这个满清无赖,也只能扶额长叹,“你也不怕你们女真先祖知道,痛骂你这子孙不肖!”
“古汉国时,主父雍为强赵国,改胡服、兴骑射,是不拘小节存大义。朱瑾轩死守大明衣冠,却以为此等小节即是大义,殊不知满汉相融,即能兴夷,也能兴汉。”
杜凌霄微一抬手,将酒杯送至面门前停下,胤祯点到即止,复又无赖地仰头再灌一坛酒,皮笑道:“我爱新觉罗·胤祯着几日汉服避避仇家,也算是一介蛮夷终为中原德宣教化,怕是换成朱瑾轩着几日胡服,只怕不知哭死多少前明遗老,气活几代列祖列宗。算来,倒是我占便宜得多了。”
“哧~”杜凌霄本欲饮一口酒,还未吃出十四前一句的味,后一句已把整个前明朱氏和那些只知纠结小节的遗老酸儒都讽了个遍,忍不住喷出一口酒,怎么有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错觉呢?杜凌霄清了清呛咳:“看你那么安全,也不需要我千里迢迢从云南赶来救驾了。”杜凌霄说着潇洒出掌,收回桌上宝剑,却被杜凌霄一掌拍住剑尾,两人内力一撞,这才算是真正交了次手,杜凌霄看向十四,却见后者笑得一脸掐媚,看得他浑身鸡皮疙瘩,只得双手环胸,听其下文。
“我要人,你倒是帮不帮手?”十四无赖坦白。
杜凌霄:“要多少?做什么?”
“不多,只要一人,有你就行!”十四皮懒坏笑,简直讨打。
“你小子!”杜凌霄一拳擂人。
“哎呦师兄,下手太重了吧,我还有伤!”
“看你活奔乱跳,打死算了!再大卸几块,还能分个几份赏钱呢……”
……
“老洪,你说这十四爷的师兄靠不靠谱。”
那性子沉稳的副将微微皱眉,省视杜凌霄,突然眯眼看向杜凌霄桌配佩剑:“你看到他手上那把剑。”
“那是……!沐王剑?!”
两副将暗吃一惊。
“沐王府!难道此人就是当年前朝大明开国功臣云南王沐英的后裔,我朝入关时挥剑自刎、代主而死的沐老王爷的子孙?”
谁会想到这世上仅次于朱瑾轩的‘天地会’的反贼头目——沐王府少主竟是一个满清皇子的师兄?
“十四爷真是兵出奇谋,这江湖中能抗衡朱三太子朱瑾轩的可不正是沐王府少主杜凌霄?!”
☆、第四十四章 中秋宫宴(上)
(上)
晏氏走后,我才要卸下贞敬夫人沉重的凤冠,就听身后传来脚步声。
我不及脱下凤冠回首,两垂吊珠摇曳。
我只见身后,裴兰主仆抱着紫英进秋水居来,我对着他们温温一笑。
“州小姐!”秋蝉抬眸,眼中已是含泪。
“秋蝉,你这是怎么了?”
秋蝉含着泪的眼看向我,嘴角一下子笑开来:“我这是高兴的!我就知道老天爷不薄,像州小姐这么好的人,一定不会……”秋蝉用手背擦了擦流出的眼泪,又笑道,“瞧我说哪儿去了。如今好了,州小姐是贞敬夫人了,皇上还下旨让州小姐抚养小少爷,州小姐再不用受苦了。”
“傻丫头,就为了这点小事,你就哭吗?”我嘴上虽是这么说,心下却是感动,“对了,为什么,我回来的时候,并不见你们在秋水居?”
“因着州小姐入宫,白郡主怕晏夫人来找小姐麻烦,就让小姐和紫英搬到白郡主那儿。小姐一听州小姐回府里来,就求白郡主让我们搬回来,郡主先是不答应,但小姐执意,郡主也没办法。”秋蝉笑说。
我却微微皱眉,想到裴兰是好心搬回来陪我,只是白郡主倒未必会如是想。
我回首见着裴兰,她一脸忧心的神色。我垂眸,心忖着,裴兰是担心白氏?还是担心我真会抢她的孩儿和白氏争什么当家之位?
我正寻思着,一个热乎乎的东西突然推到我怀里,我一惊忙接住,竟见是紫英。这孩子是我接生的,与我也是有缘,裴兰本想让他做我养子,我没有答应,却没想到世上命运几转,连皇上都下旨了,看来,紫英是注定要做我的儿子。
我本就喜欢这奶娃子,如今他又大了些,一岁多了,也不哭,只眨巴着大眼睛,看向我,突然号了一声:“咕咕……”
我惊喜道:“他叫我?他已经会说话了?”
“咕咕……”奶娃子又号了一声。
我眉开眼笑:“对,我是姑姑。”
秋蝉见紫英叫了我,气笑道:“他倒是会选人叫,我抱着他那么久,他倒是从来没叫过我。叫小姐也就算了,见了白郡主知道叫‘格格’[注],如今见了州小姐还叫姑姑,就是见了我不叫,真是小没良心的。”
我哄着紫英,看向秋蝉笑道:“紫英,看,有人吃姑姑的醋了。”
我抬眼,见裴兰看着紫英柔婉微笑,又看向我,不由地又忧虑地蹙起了眉。我忙把紫英交还给秋蝉抱着,对裴兰道:“兰姐姐,你有什么话要对州儿说吗?”
“州妹妹,我本就想让紫英做你的养子,如今,皇上下旨赐紫英当你的养子,我也欢喜,可是,皇上怎么还赐你贞敬夫人的头衔呢?这,让你以后怎么嫁人呢?”
没想到,裴兰竟是担心我不能嫁人!我心中一怔,和人斗心思斗多了,竟连裴兰的真心也分不出了。只是,皇上既然已经下旨赐我一品诰命,又让紫英当我养子,就已为我选好了夫婿。皇上是让
我嫁给死去的纳兰长卿啊,而我,还没出嫁,就已注定是个寡妇。这是我的命……
我向着裴兰宽慰一笑,假嗔道:“兰姐姐是怕我将来嫁不出去,不愿让紫英侍奉我吗?还是,兰姐姐怕我抢了紫英不成?”
裴兰被我说笑了,道:“你是接生紫英的人,我们母子都受了你的恩惠,你也是紫英的半个娘,有多一个人来疼他,我怎么会不高兴呢?”
我说的本是带些试探的话,没想到裴兰一点都没有听出来,我感念之余,又不由地担心,只怕裴兰如此善良,如何能在这复杂的纳兰府里生存?我看着裴兰和秋蝉逗着紫英,心道,无论如何,我都会保他们母子平安!
我下意识回首,却见纳兰仲卿双手环胸,笑看着我们几个女人逗弄奶娃子。他见我见到他了,便走过来,从秋蝉手里接过紫英,逗着奶娃子道:“小紫英,二叔来抱抱。”
谁想,奶娃子许是嫌他手法生疏,抱着不舒服,竟哇地一声号起来,手舞足蹈地就不要他抱,秋蝉忙接过去,但奶娃子还是哭,哭着哭着竟往我怀里扑,我忙抱过他,又拍又哄。
“姑姑。”奶娃子这次竟叫得字正腔圆。
纳兰仲卿尤不死心,又来逗奶娃子:“小紫英,叫二叔……二……叔……”
奶娃子只是睁着大眼睛看他,豆包脸上的小嘴咬得紧紧的。
我笑:“才一岁多的孩子,哪里会发双音呀?”
纳兰仲卿倍受打击:“哎,本来二叔赶明儿还要带你去宫里玩儿,你这样,二叔不带你去了。”
见到儒雅稳重的纳兰仲卿这副模样,我失笑道:“你说什么呀?”
纳兰仲卿正色:“皇上下旨,明儿个中秋宴,竟让祖父也去,还有二叔、你、我,连紫英也下旨让抱去。”
我微微一惊:“中秋本是家宴,但天家家宴即国宴,请些大臣也不稀奇。只是,皇上有什么别的意思?怎么连纳兰家的女眷都请了去。”
“不,女眷只请了你。”纳兰仲卿道,“说是皇太后想见见紫英,让你抱去。”
皇太后?我不由地蹙眉。
倒是纳兰仲卿见了,开劝道:“你也别多想,老人家喜欢小孩子,图个热闹也是常有的。”
我点头,又对秋蝉道:“明儿个,你和奶妈一起与我进宫里,紫英光有奶妈抱着,我不放心。”
就这么说着话,不觉胸口又湿了大片,我自失一笑,竟忘了还抱着紫英,他倒好,用自己的方式提醒我,只是我这一身凤冠霞帔明儿个是不能穿了。
将紫英交给裴兰和秋蝉,向纳兰仲卿欠了欠身,进屋里换了身干净的上襦下裤的衣裳,把上面头发挽成一个圆髻,后头用粉色丝带系住,丝带随披散的头发垂落,我捏出两束放到胸前。从诰命霞披上取下一柄赑屃符诏,藏在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