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清莞年幼时曾不止一次想过,拜托白筠子带她娘俩逃之夭夭,白筠子行迹不定,又有千面,按道理帮她俩脱身根本是小菜一碟。
可她娘知道她有这个想法后,头一次面色冷厉的训斥了她,直接把她骂哭了。
后来便再也不敢提,直到长大了才晓得个中因由。
她一出生就是娼籍,逃到哪儿都一样,与其到处躲躲藏藏,苟且度日,倒不如傍上靠山彻底洗脱娼籍。
前世她劳心劳力的算计和讨好方如海,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洗脱娼籍。而她也确实达到目的。
可这一世她却不打算洗脱娼籍了。
“莞儿,走走走,咱们吃碗馄饨去。”白筠子指着一处小吃摊。
上山下山一趟费了不少体力,三人都有些饥肠辘辘。
楼清莞正要点头,不经意拂过腰间,发现钱袋没了,稍微回想了下可能落在布铺了。
“师父,我钱袋丢了。您和师娘先吃,我回布铺看一下。”
“哎呀还找啥,你师父师娘又不是穷光蛋,这点小钱还是有的。别瞎忙了,一块儿去吧。”
楼清莞已经往回走了,“没事儿,徒儿一会儿就回来了,您和师娘先吃吧。”
那钱袋是她娘缝的,不管怎么着都得找回来。
“毓珂姑娘?”
一道惊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楼清莞回神,一位身着蓝衫,身量颇高,面皮白皙的少年紧瞅着她。
“毓珂姑娘,没想到小生还能在这儿见到你。小生、小生不是在做梦吧!”他语无伦次,面颊绯红。
楼清莞见那少年长的干净,又自称小生,应当是个书生没错了。
只是她却眼生的很。
“毓珂姑娘,你不记得我了吗?”少年见她迟迟没有反应,当下流露出了失落。
能喊出这个名字的,多半是南苑阁的恩客。她不愿和南苑阁再挂上勾,便匆匆敷衍两句。
“毓珂姑娘,小生听人说你不在南苑阁了,你……你是不是已经嫁为人妇了?”
少年问的忐忑。
楼清莞点点头,“确实如此,公子若无其他事,请恕毓珂失陪。”
“等等!”少年追了上来,在她警惕的目光下又退了几步。
急切道:“为什么毓珂姑娘,你当时不是说、说小生是可造之材,将来等小生金榜题名时,便、便要做小生的状元夫人吗?”
楼清莞愣了愣,似乎模模糊糊的有了点印象。
“那公子你中状元了吗?”
少年脸红了下,小声道:“小生不才,是探花……”
她笑道:“探花郎与公子倒是挺相称,毓珂在此先恭喜公子了。”
探花郎眸光熠熠,“那你能否嫁与我为妻?”
她缓缓敛下笑容,“南苑阁本是烟花之地,里头姑娘所说之言怎可当真,皆是戏言罢了。”
“戏言...”探花郎呢喃,难掩伤心。
楼清莞没想到出门一趟还能撞上自己的桃花债,可叫她哭笑不得。
她不欲多说,对面之人却很是执着。
“我不信你已经嫁作他人妇。”
“你告诉我,是谁将你赎了出去,我便是倾家荡产也要将你赎回来。”
“我许你正妻之位!”
楼清莞惊诧抬眼,若换了前世的她,定然眼也不眨的应下。
曾经,相夫教子是她的一个心愿。
但现在不是了。
“已为人妇有何好隐瞒的。”她道:“我的夫君是当朝宦官方如海。”
这句话犹如一道惊天雷,劈得那白净的探花郎木木僵僵。
难怪,难怪她的发髻仍是未出阁姑娘的样式。
察觉到他的目光,楼清莞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自己的发髻。
她得和公公抓紧时间了,她也想梳个妇人发髻。
某间茶楼里,一人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一人阴气森森,目似鹰隼。
“下月初本官大婚,还请公公一定赏脸来吃喜酒啊。”
颇有分量的红色喜帖异常显眼。
方如海淡淡道:“咱家在此先恭喜王大人了。”
王檀人逢喜事精神爽,顺口开起了玩笑。“公公金屋藏娇多时,也不知何时能吃到公公的喜酒啊。”
方如海露出一口森森白牙,“不牢王大人费心。”
王檀呵呵笑两声,呷口茶。“不知公公今日找本官所为何事啊?”
“过几日将军回京,你知道吧?”方如海道,“贵妃娘娘担心皇后那边不安分,所以让你前去接应。”
王檀颔首,“其实这段时日皇后那边没有什么动作,风平浪静的,倒不像会干半路截杀的蠢事儿。”
方如海讽笑,抚抚鬓角,“娘娘吩咐的事儿,你照办了便是。”
视线偏转,半开的轩窗下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目光倏的定住,神色阴沉,嘴角的弧度却越发大了。
王檀见他突然顿住,便循着目光望去,张口道:“咦,那不是探花郎吗?”
方如海掉过头,“你认识他?”
猝不及防被他眼里高涨的戾气骇了一跳,王檀讷讷点头。“科举前三甲之一的探花郎,好像叫元昊之,是柳丞相的得意门生。”
他听得方如海低笑,“好啊,好个探花郎。”
王檀自觉气氛诡异,不再开口多言。只是余光却扫到了和探花郎谈话的女人,莫名眼熟.....
一行人回到方府已近午时,楼清莞把糕点和布匹放好,便去厨房准备午饭。
方府的厨房比方如海在宫里小院儿的厨房大多了,蔬菜瓜果也多,方便她大展拳脚。
第41章 云开
楼清莞先前失明时,全靠舌头尝味儿,处理食材一不留神会被刀口割伤,小拇指至今还留着淡淡的刀痕。
如今双眼复明,仍然习惯性的沾点汤汁尝一尝,以前她光看色泽和闻香就知道咸淡。
隆冬已至,京城的冬天干燥,穷苦人家用不起润肤膏,只能靠多喝水来缓解皮肤的干裂,家境殷实的人家就好过多了。
驱寒滋补汤不断,每日还用着几十两银子的润肤膏。
一整个冬天下来,不但没干成树皮,反倒愈加水灵白嫩。
在楼清莞的记忆里,方如海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净了面的脸蛋吹弹可破,嫩的像能掐出水似的。
她那时心里还挺吃味,他那水灵劲儿都比得过一般姑娘了。和方如海呆久了,就越发觉得这人长得赏心悦目。
四下里无人时,娇嗔的瞪她几眼,然后撇过头,露出截光滑修长的脖颈,柔和秀气的侧脸。
眼角眉梢都透着别样的风情。
这勾人的小模样简直要了她的命。
楼清莞那时才有点理解男人看女人的心情了。
她将切好的姜片、大葱和大枣放入锅里,羊肉汤益气养血、驱寒健脾,冬天喝最合适不过了。
等羊肉汤熬好了,率先盛了一碗差人送到宫里。
这顿做了七菜一汤,全照着白筠子夫妇的口味来的,菜色虽然浅淡,但精致喷香,令人食指大动。
白筠子肚子里的馋虫被勾的神魂颠倒,风卷残云的扫荡完打着饱嗝,摸摸肚子,一脸的餍足之色。
“莞儿的厨艺是越来越好了啊,为师都舍不得走了。”白筠子摊在位置上,揪揪兰若蘅的长袖,“夫君,咱们就在这儿多赖几日吧?”
兰若蘅悠悠的喝茶,显然心情很不错。“也好。”
楼清莞还愁怎么留下他们,没想到一顿饭就搞定了。她顿时干劲十足,撸起袖子准备回厨房研究晚上的菜。
“莞儿,你过来。”
兰若蘅喊住她。
“师娘。”她赶忙走去。
兰若蘅指指旁边的位置,“坐吧,师娘有话要交代于你。”
楼清莞依言坐下,乖乖等待下文。
“若今日你决定要照着那张药方调理他的身子,那么近几日,你最好守在他的身边。”
她一下紧张了起来:“师娘,是那张方子有什么问题吗?”
兰若蘅沉吟了会儿,似在斟酌用词。“倒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只是他净身的年份太久,这张方子药性烈,头一次调理难免会受不住。”
白筠子迅速接口,“你师娘的意思其实就是,你家公公可能会出现发--情的征兆!”
话糙理不糙,可这当着孩子的面呢,也太直接了。
兰若蘅无奈瞥了白筠子一眼。
楼清莞愕然瞪大眼,“发、发-情?可是公公他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