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姑娘。”楼清莞叫了她一声,扬扬手里的药膏。“我帮你上药吧。”
她扶着孟水笙进了里间,把门栓上,拔掉瓷瓶的塞口。一股清淡好闻的药香飘了出来。
孟水笙蹬掉绣鞋,兀自趴在铺上。眯着眼等了半天,后头没甚反应。
转头就对上楼清莞异样的神色。“怎么了?”
“.....你不解衣?”
“哎呀,瞧我这记性。”她一拍脑门儿,直起身子费力的解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衣裳。
半晌,楼清莞无奈道:“要不....我来帮你?”
“嘿那太好啦,感激不尽!”
楼清莞总算有点了解,为什么教坊司的舞姬会说她行迹疯迷。实在是....这个人连如何穿衣解带都不晓得,难怪每日见她都是衣冠不整的模样,加上言行举止古怪,难怪要被人怀疑得了癔症。
随着雪白的里衣褪下,孟水笙玲珑身姿竟是不着寸缕。
肚兜呢.....
她连肚兜都不晓得穿的吗?这还真是.....
楼清莞还没腹诽完,便立马被映入视线的情境震住了。只见孟水笙白嫩如玉的背部,布满了错综复杂的伤痕。
她初步辨认了遍,有方才被荆条鞭打的红痕,也有结了痂的刀伤,莹润的更是肩头一大块青紫的痕迹。
乍看之下,这些深深浅浅、横竖交错的疤痕,犹如一张藏污纳垢的惊天大网,箍的人密不透风,
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会有这么多伤,会是谁干的?
她揣着疑问,指尖冰冷,不知道自己是否该问,可问了她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吗?
但不问....心里却像堵着石块般的难受。
“哎不是要给我上药吗?怎么不动啊?”
孟水笙的声音听不出异样。
楼清莞咬了咬唇,沉声:“孟姑娘,你身上的伤....是何人所为?”
孟水笙疑惑的转过脸,“啊,不是你家方公公干的吗?还问我。”
楼清莞皱眉,怎么她看着一脸不知情的傻样。
她比划着,“你的背上除了方才受的鞭伤,还有刀伤、烫伤、被人踢打的伤。”
孟水笙两只眼睛瞬间睁大了,一下蹦了起来。“什么,不会吧!靠,我就说为什么老感觉身上有一阵儿没一阵儿的疼呢!原来是被人揍了!”
“气死我了,别让我知道是哪个小婊砸干的,不然看我怎么撕了她!”
楼清莞:......
这到底是哪儿冒出来的活宝啊。
“罢了,这事儿一会儿再说吧,你先趴好,把药上了。”
孟水笙骂骂咧咧趴下,态度很是气愤。楼清莞挖了块药膏慢慢抹匀开,指下的皮肤是与年纪不符的粗粝。
她没料到孟水笙身上会有那么多旧伤,所以拿的只是止痛化瘀的金疮药。那些结了痂的旧伤得用修复嫩肤的美颜膏才行。
“嘶,好疼,你轻点嘛。”
“现在才知道痛了?早干嘛去了。”
孟水笙嘶嘶抽着冷气,嘴还硬着。“你不晓得那些个嬷嬷有多变-态,原本我以为只是单纯的检查胎记罢了,谁知道他们竟然还要看我是不是处子之身,拿了个什么玩意儿就往我底下捅!变-态死了!”
楼清莞手下停了,“检查处子之身?”
“对啊,简直有病!”
以前教导过她的老宫女确实有提过这一茬,凡是进宫的女人,不论是秀女还是宫女,一律都将检查是否处子之身。只是这方法和孟水笙所说“拿了个什么玩意儿就往我底下捅”大相径庭。
以往是宫女解了裤子蹲在桶上,将茵草烧成的粉末铺在桶里的砖面上,随后再拾把胡椒粉或鼻烟壶,放在宫女鼻子底下闻。
若宫女打喷嚏后,底下的草灰有所变化,则说明此女并非完璧之身,不但被取消入宫资格,连带着家人也要受到牵连。
因为,每年征选的入宫的宫女无一例外都是处子。
今日来教坊司验身的嬷嬷都是宫里的老人了,怎么可能不晓得这种法子,可为何偏偏要用那种铤而走险的法子?
最令人费解的是,清除鸢尾余孽怎么掺杂了验身处子。
“怎么停了啊,莞莞,我这还有好多地方没上到呢。”
思绪被拉回,楼清莞麻利的上完药,就回厨房弄了碗药酒。孟水笙身上青紫的击打伤需要揉开了,才好上药。
“嗷——”
“疼疼疼,你轻点啊!哎哟,我不揉了不揉了!”
“救命啊,谋杀啦!”
断断续续的哀嚎吵得她脑仁疼,恨不得给孟水笙嘴巴上把锁。
等所有伤处理好,俩人都累出了一身汗。
孟水笙两眼包泪,幽怨无比。
楼清莞揉着发涨的太阳穴,灌了口凉茶。“孟姑娘,你这么看着我作甚?”
“负心汉。”她吸吸鼻子,“你不是我的莞莞了,你看你对那死太监,比对我还好。”
说到这个,楼清莞不禁睇了她一眼。
沉吟片刻,“孟姑娘,恕我唐突。我....其实我并非你的故人,自然也不是“你的莞莞”。我想那位莞莞姑娘对你来说,应该是极为重要的人,所以我不能冒认,还请你见谅。”
孟水笙眼神忽然变得极为悲伤,默默看着她流泪。
二人相顾无言。
楼清莞不自觉心生愧疚,也许她不该说的如此直白,伤了她的心。
她听得孟水笙长长的叹息,然后床榻响动,她咕哝着。
“哎辛辛苦苦养大的白菜让猪拱了,水灵灵的白菜让猪拱了,还被猪骗的五迷三道,造孽啊造孽。”
楼清莞:???
第21章 给她
连天儿阴雨绵绵,那吹起的风就像刀子似的,刮得人又冷又疼。可还不到冬至,内务府按例是不会拨碳的,除了承乾宫、翊坤宫和重华宫,其他各宫主子只能硬着头皮捱过去。
灯火通明的重华宫内暖意融融,熏香习习,价值连城的古玩摆件随处可见,琉璃珠帘后朦朦胧胧的春塌,半倚着雍容华贵的美人。
“方如海,本宫让你办的事儿如何了?”
方如海鞠身候外头,手持拂尘,恭恭敬敬道:“回禀贵妃娘娘,失身宫女共十二人,现已全部秘密处决了。还请娘娘放心。”
床榻微动,珠帘被拨开,万娇容步步生莲,在婢女的服侍下款款走出。
眉如远黛,秋水明眸,丹唇素齿。乌黑如泉的长发高高挽起,枝金步摇,露出一截玉白脖颈,一袭拖地梅红的织锦长裙,外披青缎披风。
这般如诗如画的女子,美好的如同不染凡尘的谪仙,谁能想到她是个年过三旬的女人。
万娇容柳眉轻蹙:“十二人……可查清她们因何失身?”
方如海垂着眼皮,“奴才查明,七人与宫中侍卫有染,珠胎暗结,三人与太监结了对食,还有两人……”
他压低了声,“在御花园失了身。”
万娇容眸中忽而迸出怨毒的光,冷笑不止。“每年宫中新进那么多花容月貌的秀女,他竟还嫌不够!宁愿在御花园随意要个贱婢,也不肯来我这重华宫!好啊,真是好。”
她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一定是柳从柔干的,那两个贱婢一定是她的人!她想趁着本宫身怀六甲时,夺了皇上对本宫的恩宠!”
“娘娘。”方如海忙打断她的猜想,“小心隔墙有耳。”
他道:“这后宫中只有您怀有龙嗣,足以说明您在万岁爷心中的分量哪,不来重华宫不过是怕伤了龙嗣,等腹中皇子落了地,万岁爷还不得像过去那样跑的勤哪。所以娘娘您不必担忧失宠。”
这番话说到点子上了,万娇容一只玉手温柔的抚上自己的小腹,虽然有了五个月份,却仍是四肢纤细,风姿不减。
她的神情柔和了下来,语带幽怨。“话虽如此,可难保不会有心怀鬼胎之人,妄想爬到本宫头上。”
随着月份越来越大,她的脾气越是收不住,见不着端惠帝便胡思乱想,患得患失。每日这般折腾下来,她人都瘦了一圈儿。
“娘娘您尽管放心,有奴才替您看着呢。断不会让那些狐媚子得逞。”
万娇容抚着小腹慢慢坐下,翻开誊写了一半儿的佛经。“方如海,如今内务府去了大半的人手,皇上这儿有本宫帮你进言,你何时才能把内务府吃下?”
方如海讨好的笑笑,“奴才多谢娘娘恩宠,只是李闻和有皇后娘娘做靠山,嚣张跋扈得很,丞相大人又亲近内务府,三天两头参奴才一本,整个慎刑司战战兢兢,短期内奴才实在不敢动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