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和泉守喃喃道,“出于某个战术考虑?”
长曾祢缓缓开口,他一眼看出这个计划的辛辣:“因为领头人想先把这件事闹大,在盛大的战场中、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被逼到绝境的时之政府使用最后的手段,警告所有心怀不满的审神者,令万众审神者胆寒,然后,在心系付丧神的审神者喜出望外的惊喜中,在不能忍受自己臣属被他人掌控的出乎意料中,在忧心的审神者的喜悦中,毁灭刀剑与时政的契约,掀起万众一心的对抗。”
无论哪个时代哪种境况,所有人单纯的齐心协力向着一个目标努力的情况都不多,更具有普遍性的,是某一方侵犯了众多人的利益,却又不具备足够的令人仰望的实力,所以其他人才联合起来对抗前者。
这场暗地里的起义,在当前阶段注定不被所有审神者、付丧神知道,保密是一回事,理念不合又是另一回事。
除了这两次有关前审神者阳的事件和独立空间被入侵一事,时之政府面子是做得还行,普通审神者就算不满时政,也不会产生推翻它的想法。
这种人不会赞同起义。
可当他们目睹起义发生,目睹时政内里业已腐朽的真实证据,就算他们还是被愿意加入起义,多半也不会唱反调。而更多的,则会投身这场空前绝后的起义,人群会主动聚集,主动贡献自己的力量,主动为想象中的美好未来努力。那少数的反对者,那时,他们的声音不仅无足轻重,还会引来诸多谩骂。
人类复杂的心理。
长曾祢心中叹息。
“起义者的首领,很擅长谋算人心。”
五虎退喏喏问:“会有很多同伴……在第一阶段的正面作战中失去性命吗?”
一期淡淡地:“任何战争,免不了流血。”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
话是这么说,理是这个理,但他们更倾向用最少的牺牲,换取最好的结果。
今剑掰开五虎退死死握紧的拳头,说:“有什么我们可以做的?”
阻拦不了大局的朝向,那就尽全力在各个细节处努力,向鲜活的生命致敬!
大局,也是由一个个微小的细节构成的。
九央黑不见底的瞳孔里漾起阵阵波澜,“当然有啊。”她轻描淡写地说,“你们想做就去做,我支持。”
能给崽崽带来点儿正面影响,这场起义,勉强算有用。
九央又和付丧神们商量了一会儿——准确说,是九央听,付丧神们说——确定好各自的大致方向后,会议结束,三三五成群,或者独自为未来那天做准备去了。
崽崽们精神饱满神采奕奕,九央很是高兴。
中也留在最后。
“我也要参加吗?”
九央笑:“看你自己。”
中也认真地说:“我很有用。”
九央还是笑:“我知道啊。”
那你为什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说别的,光是他在的战场,有他通过重力控场,己方生存率都会大大提高,付丧神也
能战得更轻松,中也不解。
九央:“你还是未成年。”
虽然九央嘴上说中也快把你体内的神吃了你就是完整的神,对不可否认的是,中也的身体确确实实是个未成年的不到十岁的孩子。
中也:“……”
要是你真的把我看成孩子,你为什么不阻止那些见天的逮着我就和我对练的丧心病狂的刃???
九央无视中也摆在脸上的控诉——你打得也很开心好吧,精准预判中也闪避对的方向,顺利把手放在中也软软的橘发上。
“你如果想去看一看,等局势比较稳定了再去。”
九央不担心自家崽崽在战场上受伤,因为无论他们收到怎样的伤害,只要不一瞬间夺去他们的呼吸湮灭他们的灵魂,她就有办法救活他们。
他们之于她,是特殊的存在。
而且还有她看着呢,所以放手放得特别干脆。
但是中也就不同了。她的能量储备和质量虽然比中也高,他毕竟是神的一部分(虽然他不承认)。
九央以前对治疗啊修复啊一类的法术不感兴趣,也不太研究,能救回薇尔莉特等人是因为她和他们间有巨大的鸿沟,她能以绝对的等级差,强行把他们的灵魂、肉体稳固下来。
可她毕竟不擅长这方面,没法在中也身上这么搞。
中也是她提溜过来的,她看着他从懵懂到清醒,她不希望一个不留神没看住,他就不再是他了。
“从头打到最后也可以,只要你把祂吞了。”
短暂的思考后,九央觉得她这段时间的治疗能力有所提高(……),如果中也身体里没有其余的属于神的意识,她可以试试救治濒死的他。
这个命题听上去挺有意思。
九央眼睛亮起来,灼灼地看着中也。
中也:……………………
我就不该关心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甩下一句“不!告辞!”,气愤的男孩一步一个脚印地离开。
真·一步一脚印。
操控重力的异能力者(……)嘛。
“别再踩出坑了。”九央高声提醒,“以后在本丸里发生的建筑损失,无论是战斗造成的还是非战斗造成的,都会以内务的形式发给你们维修……”
男孩的背影僵了僵,下一秒,他一个用力,直接跳到对面的楼外层,忙不迭跑了。
九央低头看看,地上没有新出现的坑。
嗯,领悟力很强呀。
深夜。
九央逗了爆豪几句,看在时间催他去睡觉,然后又和不需要早睡早起长身体的恩奇都聊(八卦)了一会儿,对起义者首领有了更深的认识,关了终端正打算休息。
蓦的,她抬头看向门外。
半分钟后。
“主人,打扰一下,一期哥想和您单独聊聊,可以吗?”药研尽职尽责地履行他身为近侍的职责,不因为一期是他哥哥而放水。
“可以,让他进来。”九央回。
其实药研也放了水呢。
穿着舒适运动服的青年走近。
“坐吧。”九央指指自己对面的沙发,示意青年坐上去。
一看就是促膝长谈的节奏,她才不愿意崽崽站那么久。
一期谢过九央,稳稳地坐上去,直视九央。几秒后——
“您能不能告诉我,您起初不打算让我们参与起义的原因。”
“很重要吗。”九央轻笑。
一期深深凝视
她,“很重要。”
九央避而不谈:“你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一期的手紧了紧,长长的睫毛遮住他蕴含着万千思绪的眼睛。
您的反应,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说明了您的回答啊。
“之前的会议上,你们谈论起义者首领的对策,觉得哪个方案确实效率高,只是太冷酷,是不是?”九央从戒指里拿出一叠新鲜可口的草莓大福,推给青年,“由此,你们觉得那位首领为人冷情理智至上,对不对?”
心脏跳跃速度在短短的几息之间倏地加快,一期从来不像同田贯和泉守等人那样迟钝,他的反应速度、对事件隐情的侦查速度都属上上之列。
“您是说……”
“他能预测普通审神者发现了一切后的反应,预测时之政府的对策并作出最好的应对,你说,他能不能预测许多起义者察觉他的方案弊端后的决心?”九央慢慢说。
一期呼吸一窒。
“……您是说,他连许多人不接受不必要的牺牲这回事,进而决定用自己的力量阻止这种牺牲的发生,都预测到了吗。”
九央挑眉:“不清楚,我也只是猜测。”
一期唇角的笑意微苦。
聪颖如您,都做出了这样的猜测,只能说明那位首领确实如您所想,在冷漠的计划中,留下了可以填充温情的缝隙。
“您也是吗。”
一期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九央却明白他的意思,他在问,她是不是用那位首领类比她。
“猜来猜去没意思,你直接说吧。”九央道。
一期的脊背挺直,如历经风霜却绝不弯折的青松,他一字一句地问:“刀剑付丧神作为推翻时之政府的主要战斗力,却被拥有绝对的掌控力。您不让我们去,是担心我们同样被时政掌控,还是因为,我们不受时政掌控,所以担心。”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