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泽顺过气,又说:“不过依照你的实力,不可能就让小孩随意近身,怕是故意的吧。”
范闲又踢了他另一边的腿肚子:“没这圣父心。本是想让他偷了再捉住进行一下九年义务教育,谁知道你个拖油瓶跑这么慢。”
“你松开我不就得了。”李承泽指了指他们居然还牵在一起的手。
范闲说:“行。”
他正准备把手往回抽,李承泽“哎~”了一声,侧过胳膊反向揪住他的手,结果两人反而牵得更紧了。
范闲挑了挑眉,没忍住吐槽:“你这欲拒还迎……还挺会撩的啊。”
“等等嘛,我和你说件事。”李承泽说。
“你说。”
“下次滕梓荆的忌日,若你和他的遗孀孩子都同意,我也去祭拜吧。”
范闲一愣,刨根究底:“原因呢?”
“你方才说的话我能明白其意,却不能说适合现今的南庆。这个时代的人可不比‘仙境’,他们在贵贱有别的规则里长大,你要怎么突然使他们领悟——穷人的命和富人的命相同?只要还有这个皇帝,这个皇家,就算改朝换代,照样有天子与凡人的区别。”
范闲点头承认:“你说的没错。我初见我娘的石碑,也是自叹不如,因为她企图与世界为敌,而我却只想着好好活下去。可是说到底,我来自另一个世界,甚至是来自未来。我见过光明,所以才无法在黑暗中忍耐。”
范闲说起心底话却又突然觉得神奇。上辈子他躺在病床,哪里知道以后就会在这样一个没有电视没有手机的时代醒来,还和这里的(前)二皇子讨论起自由与平等。
“我还是这句话。”李承泽说,“我不会为我曾经做过的决定忏悔,我身处修罗,不食肉糜,草芥人命。但如果你觉得我在黑暗里待了这么久,还未被彻底染黑,还尚未全盲……就带我去见见光亮吧。”
范闲略低下头,笑了起来。李承泽等了半天,范闲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自管自眯眼笑着。范闲原本长着张聪明人的脸,可现在毫无顾忌地笑起来……还真挺傻的。
李承泽扯了扯他的胳膊:“哎,差不多了。”
范闲勉强止住笑意,低声说:“我感觉我捡到宝了。”
“哈,什么宝贝?”李承泽被他的笑容感染,也跟着傻笑起来。
“就是有种一个人孤独地跳舞,以为此生就只能零丁,却突然发现……居然有人能一起跳。”范闲又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知道抖肩舞吗?”*
“什么什么抖肩舞,这又是哪一出?你的‘仙境’词太多了小范大人,要让我慢慢适应。”李承泽凑了上去,两人的距离逐渐从朋友范畴,增进到了相距不过一尺的位置。
范闲笑着挺胸又往前半步,李承泽也不畏惧,依旧似笑非笑看着他。
“我说啊,李承泽。”范闲说,喷出的热气把李承泽的刘海吹起来几缕,“你是不是开始破罐子破摔了?”
“嗯?”李承泽明知故问。
两人的眼神对到一处,能看见彼此眼中倒映着的自己。范闲的眼珠不是纯黑色的,在青石泥墙前透出点淡淡的蓝光。仅隔着一条街外的热闹喧嚣已经无人再能听见,他们沉浸在巷角的另一个世界中,唯一能听见的只有越来越快的心跳。
“我猜你心里想着,”范闲模仿李承泽的口吻说,“‘反正都被必安说破了(此处承泽式连读)不如干脆……就把窗户纸给捅了,霸王硬上弓吧。’”随后还甩了甩自己不存在的一撇刘海。
“我在你心里是什么角色啊?”
“怎么说呢,财阀二公子一般都扮演中二霸道总裁的形象……”
李承泽松开了两人一直握着的手,他扭了扭手腕,随后福至心灵将手撑在了范闲身后的墙上,身体倾略性地往前一顷,挡住了巷口的阳光。
范闲下意识把脑袋顶到身后的青墙上,整个人都被拢进了李承泽的圈里。他被李承泽这突如其来的壮观架势震撼到了,居然懵了:“你这……啊?”这人干嘛,怎么还知道霸道总裁肯定会壁咚呢?
关键他堂堂八尺男儿,平日里遛狗闲逛都威风凛凛,如今被身高相似但好歹比他消瘦些的李承泽堵住,一时感觉哭笑不得,放弃了反抗。
李承泽心想话都说到这里了,坦坦荡荡地说:“我准备硬上弓了。”
“怎么个上法?”范闲逗鸟似地说。
或许感觉自己的霸总形象被范闲看低了,李承泽冷笑一声,用另一只手捏住了范闲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阵范闲那张努力憋笑的良家少男脸,慢慢贴了过去。
李承泽垂下眼睛,睫毛并成两把微微抖动的小扇。眼看两人的鼻子就要碰到一处,范闲往右侧过歪脑袋,手悄悄地托住了李承泽的后腰,他轻启嘴唇,感觉到了李承泽身上颤抖的热气。
在嘴唇触碰到了什么柔软的物体是,范闲脑袋里居然响起了个台湾腔的解说画外音:他们开始狂甩对方嘴唇,哎居然没有,他们被大魔王打断了。
“——泽兄!范兄!”
李承泽撑着墙壁的胳膊一软,整个人差点与青墙深情热吻。所幸范闲扶住了他,一把他揽到了怀中去。李承泽着实无语,把脸窝进了范闲的衣襟里,闻着范闲身上竹子与檀香的气味,忽然觉得自己也像是《红楼》中命运多舛的苦情角色,正在被作者一双无情地捏着后颈玩弄。
李弘成出现在巷口,一眼就看见两人胸贴胸靠着墙壁抱在一起的离奇姿势。他大脑不能消化,下巴一沉差点脱臼:“这……这是什么章程?”
“我在教他跳抖肩舞。”范闲气定神闲地说,“世子殿下怎么在这里?”
李弘成为人老实,居然就这么接受了他的解释,连忙说:“噢,卖馒头的说你们往这个方向跑了。我方才已挑拣好了泽兄宅中的藏书,准备让泽兄过目一遍清单,我就往江南送去,也好早日与若若团聚。”
他踮脚张望了一下还埋在范闲胸口没动静的李承泽,有点担忧地说:“但泽兄……是不是身体不适,昏过去了?”
“噢,”范闲又一本正经地说,“你知道河豚这种鱼吧,把自己努力胀成了球示威,可一旦被人拿针戳破,就瘪了。”
“啊?”
“没什么,劳驾世子了。你先行一步,我们速速就回。”
世子“噢”了一声,正准备转身离去,忽然觉得哪里古怪,挠头又看向范闲:“范兄……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范闲对他可可爱爱地露齿一笑,安慰地拍拍还窝在他肩头憋笑的李承泽。
“感谢你为这个故事提供了足够的戏剧性。”
TBC
第八章 捌
*郊区野食篇
李弘成心系娇妻,当日清晨只来得及同范闲等人打个照面,便载着满满一车藏书赶往江南。为淑贵太妃送信的任务便延顺到了谢必安的手上。
“承泽不去探望娘娘吗?”谢必安问。
自庆帝驾崩,淑贵太妃随其余后妃一同上皇陵山入庙出家,终日吃斋念经,为先帝祈祷阴福。李承泽倒不觉得母妃如何深爱庆帝,大约是无心再顾后宫琐事,在山林里图个幽静的读书去处。
李承泽笑道:“我与母妃向来话浅意深,更爱书信交谈,唐突见面反而扰了她的清净。你将信送到,我的人也是到了的。但她若提出要见我,我立刻赶去。”
谢必安应下,范闲搬着箱子从他们身后路过。李承泽身份特殊,到底不宜在京城久住,他们准备在午后出发回江南。来时路途匆匆,好在回时可以增多几分悠闲,慢悠悠地游山玩水过去。
李承泽告知了江南分院的详细位置,让谢必安送信后也来杭州看一看他精心打理的书局。
“往日里必安都守在我身侧,依从我的指令。现今不必争斗,也不知你有什么打算,可有想做的事?”
“想做的事?”谢必安迟疑地问。
李承泽说:“你是京城最一流的剑客,我向来为此骄傲。往后,你不该被这所宅子束缚住了手脚。为了你自己,必安,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范闲第二趟从他们身后路过,顺便吐槽了一句:“诶这个问题问得好,上次我就是这么问五竹叔,才开启了主线任务获得屠龙宝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