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杵着拐杖瘸着腿到医院大厅陪那些老头老太太看新闻,在走廊里坐着听来自不同地方的人聊着家长里短,躺在床上看白衣天使给自己扎针,她都觉得无比快乐。
至少看不见那些坐在豪华包间里以生意为借口左拥右抱的'伪君子',也用不着跟那些'同事'打交道。
这天,周丽鹃如往常一样到大厅溜了一圈,然后打算去看看秦殊。
隔老远就见小孩抱着书包蹲在离病房不远处的楼道里。
其实周丽鹃挺佩服这小孩儿的,那种环境下,不但没哇哇大哭,还及时叫了车把他妈送了医院。
也正因他不符常龄的成熟,看着更让人心疼。
她一瘸一拐的上前,低声问小孩儿问什么不进去。
自打那事儿后,小孩儿完全将周丽鹃当做自己人,对她的态度也转变了很多,少了不屑,多了尊重。
那晚秦殊刚送进医院没多久,周丽鹃后脚也被送来了。正巧被小孩儿碰见了,但她当时被程正生抱着,小孩儿没敢上前去。
他打心底里一直认为她这伤是因为救他妈所受的。就趁着程正生不在的时候偷溜过去看她,是已周丽鹃才知道秦殊也在这儿。
半晌,也不见小孩儿说话。
周丽鹃也没有再问,她看的出来小孩儿情绪低落,多半是跟她妈的情况有关。
自打经历那事儿后,秦殊的情绪也很不稳定,时常一个人对着窗户发呆,有时一坐就是一天。
她腿还打着石膏,没法蹲着。只得靠在墙上微弯着腰,想安慰安慰小孩儿。
说实话周丽鹃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来医院也有些日子了,多半也了解了些小孩儿跟秦殊的相处模式,一个没有当妈的感觉,一个没有意思到自己还是个小孩儿。
到最后,周丽鹃什么也没说。就这样靠在墙边静静地待着。
半晌,小孩儿合上手里的书,抬起头看周丽鹃,问:“你腿能站那么久吗?”
周丽鹃低头的瞬间,见那教科书的封面上写着秦天二字,原来小孩儿叫这名。
她顿时忘了小孩儿问了她什么,指着那书本的封面道:“这个名字很好听。”
秦天。
晴天。
小孩儿听了很不以为然,他说这名字不是这个意思,作为一个早产儿,能不能活下来全靠天意了,故取名秦天。
周丽鹃没想到是这层意思,刚讪讪地哦了声,门便从里头被打开了。
边上的小孩儿一骨碌地站了起来,抱着书和包就撒丫子的往反方向跑了。动作之快连周丽鹃都没反应过来。
还是身后有人唤她才回过神来。
来人还不少,有的说过话,有的只打过照面。其中最熟的还是上次一起去吃饭的那三人。
一群人见着周丽鹃也是惊讶,七嘴八舌地凑过来寒暄。
有人说杜鹃啊,你怎么三天两头的就往医院里跑啊,说话间注意到她的腿,惊讶的吸了口气,问她你这样子什么时候才能接客
话毕,便有人笑了,正是上次叫她一起去吃饭的那个姐妹。她笑完又接话道这不正好吗,只要有杜鹃在,咱们也不用担心业绩垫底了。
这下众人都笑了起来,然后几人又围在一起聊了起来,恁是把一纯洁之地儿搞成了MUSE分店。
周丽鹃虽然不想听这聊天内容,但碍于门被这群人堵着,她一时也进不去,只得瘸着腿听着。
这聊的内容无非就是MUSE那点事儿。
周丽鹃听她们说,MUSE最近又来了一批新人,有几个还是越南那边的。最近行情好的很,风头一时都盖过了白渡。
妈咪这几天心情好的不得了,还在琢磨着要不要再办一次升级版'美人图',趁机多推出几个人。她们几个名义上是来看看秦殊恢复的怎么样,其实是授妈咪的意来催秦殊早点回去。
群|P这种事儿对她们来说都已见怪不怪了,入行稍微有些年头的这样的经历还不止一次,甚至认为这样来的更方便,同等的时间里拿多份的报酬,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秦殊运气不佳,伤得有些重而已。趁着妈咪最近心情不错,好好说说没准儿还能算个‘工伤’。
听到这里,周丽鹃已有些呆不下去了。
这里此起彼伏的笑声引来了不少目光,却也没有人上前来阻止。
有几个男的还驻足下来细细打量着这处,那眼里,犹豫又向往。
好几个姐妹注意到了,冲人妩媚一笑,要不是一中年妇女过来吼了几声,那几人恐怕魂儿都要被勾走了。
周丽鹃就在那中年妇女满是鄙夷的目光下突破重围,拐进了病房。
秦殊见她来,照例冲她笑了笑,只不过这回不一样,她开口说话了,叫周丽鹃在对面的空床上坐下。
周丽鹃说刚刚小孩儿来过,再门口待了老半天,可能是因为有同事在,就没进来。
秦殊没接她这话,其实那晚她看见秦天了,在对上那孩子的目光时,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心态蹦了,她虽没尽到当妈的责任,却也知到这事儿会给孩子留下怎么的阴影。
没办法,只能绝望地摇头,希望周丽鹃能带他走。
但周丽鹃偏做了个最坏的选择。
说不感激是假的,毕竟没有她自己说不定命都要交代在那儿了。
周丽鹃见她不说话,又望着窗外,一时也不知道是走是留。走吧,又不想路过门口那‘菜市场’,留吧,又怪尴尬的。
就在她踌躇不定之际,一直没说话的秦殊开口了,她说那个人昨天来过。
周丽鹃刚想问那个人是哪个人时又听秦殊说她跟那个人分手了。
这下,也没有再问的必要了。
秦殊看着窗外,很平静地开始说着两人的点点滴滴,如同说着一个与她不相干的故事一般。
她说那男人是在工地上开吊塔的,是她刚入行那会儿的客户,更准确的来说是个意向度很高却没有实际签单的潜在客户。后来她的身价速涨,两人便再无联系。
就在不久之前,男人突然开始给她打电话了,一天三个,早中晚准时地不行。
聊的内容无非是你吃饭了没,在干嘛,下班了吗,我这边都降温了,你每天出门多穿点,累的话就早点休息。
毫无营养的口水话,男人竟也能每天说三次。而女人,往往就吃这套,特别是像秦殊这样的女人。
她没有过一段正常的感情,在别人还在书堆如山的课桌上赶着作业时,她已经是一个奶娃的妈了,在别人窝在办公室坐椅里噼里啪啦敲着键盘时,她坐在昏暗繁复的包间里陪人把酒言欢,当他们结束一天进入甜美的梦境时,她在床上陪人挑灯夜战。
同样的时空,两种截然不同的轨迹。
男人的出现,像是带她到另一种轨迹上走了一遭,那里有她从未感受过的烟火气。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放弃所有,就这么一直跟他走下去。
而她也确实这样做了,放弃了‘美人图’转而选择幕后伴奏,不顾世俗的眼光答应回他家里过年。
可到头来,不过是个黄粱美梦,被男人所谓的‘兄弟情’一戳,便碎地一塌糊涂。
那晚,男人说有几个哥们儿过来,想一起吃个饭。即使听出来他声音的不对劲儿,她还是去了,人是见到了,只是没有他而已。
说到这儿,秦殊突然笑了,她说如果男人早说他哥们儿就是想吃顿免费的午餐,自己也不是请不起的人。
只是看着这段日子来的交情,也该给她提示她一下这些所谓的哥们儿到底饿到了何种程度是不是。
周丽鹃本就不怎么会安慰人,这种情况下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这时,房门拉开了一个细缝,晃荡了几下又自己把那缝给堵上了,只是合上的刹那,一条蓝色的带子飘了过去,转瞬即逝。
周丽鹃认得,那是小孩儿的书包带子。
她急忙起身,想出去看看。奈何脚悬地太久,预备动作做了半天,也没能立起身来。
秦殊说放心,不会有事的,他既然想知道,就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周丽鹃绝对想不到这话会出自于一个母亲之口,哪怕再不亲,再不喜欢,那都是自己的孩子,她真的无法理解。
“他真的是你生的吗?”周丽鹃问。
秦殊说是。完了还补充说如果不是每月银行卡数额的变动通知,她都快忘了还有这个孩子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