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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纳第这个冬天可是乐不可支。
“我的闺女，你上哪里攀了这么个财神爷？”他问了又问，“又是缎子披风，又是羊毛围巾，又是绒靴子，又是毛衣。下次带上你妹妹一起去！”
爱潘妮每次的说辞总是一模一样的。“我说了好多遍了，我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她住在哪儿。那是个经常路过大市场西边路口的小姐，总是坐着马车。我就在那儿等着，她什么时候路过了，就可怜可怜我。”
“那马车什么样，是公共马车还是私人马车，上头有刻名字没有？或者你能找到那个车夫不能？”
“您可真是着急！我说了，我不知道更多了。”爱潘妮不耐烦地回应，“您要是不信我，下次自己去，看您能不能捞到更多东西回来！”
她现在是家里的摇钱树，德纳第可不敢得罪她。“好女儿，乖女儿，你怎么这样不耐烦呀！不过是随便说说两句而已。既然这样，不然我每天陪你到大市场的路口等着如何？或者让你妹妹陪着去？”
“随便你们。”爱潘妮毫不在意地说。
第二天阿兹玛果然就跟着爱潘妮一起去。他们在大市场的西边从傍晚等到深夜，结果等了个空。次日阿兹玛不甘心，吵着要从早上就去等，爱潘妮不屑地撇撇嘴。“算了吧，我还从来没有在黄昏之前遇到过那个富家小姐。”她说。最后她拗不过阿兹玛，还是去等了――她们又连着等了几天，还是什么也没有。
爱潘妮之前只是零零散散往家里带过几次东西，隔段时间才有一件，换的钱早就用尽了，一家人又落到吃不饱肚子的境地。爱潘妮这边迟迟没有收获，反而耽误了几天时间，德纳第也开始心生贪念。他有一天偷偷地走出家门去，跟踪自己的女儿，于是见到爱潘妮在街上逛了几圈，似乎在寻找下手偷窃的目标，一个小时后，仍旧没有找到容易下手的，于是她也就放弃了，转而去圣日耳曼大道那一带的富人区闲逛，有意避开警察。遇到有别人家的仆人倾倒垃圾，她就去垃圾堆里翻找，途中捡出来几样小东西放在了一补再补的口袋里，德纳第离得远，看不出来那是什么，但不外乎缺了口的小瓷瓶、用空的胭脂盒、破损的钢笔一类的小玩意儿。他往地下啐了口吐沫。
“真是倒霉。”他低声咒骂，“一天到头的只能捡这种小破玩意儿！”
将近黄昏的时候，爱潘妮往大市场的方向折返。德纳第远远盯着她在西边的路口一直等着，也没等到什么。晚上天更冷了，他于是先溜了回去，缩在破壁炉前烤火，嘴里低声地用污言秽语咒骂那个突然消失的阔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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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潘妮安静地等待了很久，直到确信她的父母都忘掉这一笔飞来横财。等她再次去见珂赛特的时候，春天都已经快要过完了。那栋漂亮的小楼旁边鲜花繁茂，珂赛特白生生的小脸隐在月色下浮动的花香之中，那样漂亮，哪里看得出半点曾经畏畏缩缩的小东西的模样，让爱潘妮忽而疑心她记忆中的一切都只是想象出来的幻梦。她端了两个小盘子，先把一个盘子侧着递过铁栅门，而后用叉子将切成小块的蛋糕一块一块地运到另一边，放在爱潘妮手上的瓷碟子中。“这是我头一次自己做蛋糕。”她饱含期待地说，“妈妈，父亲和柯洛娜都说好吃，可我怕他们只是在安慰我。你觉得好吃吗？”
爱潘妮很久没有吃蛋糕、也很久没有用刀叉了。她有些生疏地拿着叉子，将小块的蛋糕塞进嘴里。那么甜，甜得她受不了，绵软细腻的栗子蛋糕又甜又腻，黏在她喉咙口，好像喉咙背叛了她饥渴的胃。她勉力咽下去，觉得想吐。
珂赛特期待地望着她，路灯的光线下她眼神明亮，带着微笑。爱潘妮突如其来地感到一阵气恼和苦恨，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血翻滚着冲上脸颊，她将盘子往地下一撂，精致的瓷盘子和路面青石磕碰，叮当作响。
“我叫爱潘妮，爱潘妮・德纳第。”她说，“你是不记得我了吗，珂赛特？”
她仔细地盯着对面的少女，恶毒地希望看到那张脸上闪过惊恐与畏缩，就像她小时候那样。但珂赛特看起来虽然被吓了一小跳，总体仍旧是平静的。
“我记得你呀。”她说，“我们第一次重新碰面的时候，我就认出你来了。”
她甚至还笑了笑。“你紧张的时候会把右手往裙子上抹。”她说着将手放到胯骨附近的裙子上，比划了一下，“从这儿，向后划出个半圆形。你这个动作一直没变过。”
爱潘妮甚至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不知从何而起的愤怒烧得她双手冰冷，她丢了叉子，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认出了我。”她说，话都说不完整，“你认出来了！你还这样对我！为什么？你不该恨我吗？”
珂赛特眨眨眼睛，有些迷惑地望着她，似乎不能理解她为什么发这么大脾气。
“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小时候的好朋友吗？别做梦了！你就是我们家的小奴隶，爸爸和妈虐待你，我和阿兹玛也欺负你。你这就忘了吗？你应该恨我，应该报复我们！你凭什么这么平静，凭什么对我好？”
“我不恨你。”珂赛特轻轻地说，“小时候我大概曾经很害怕……但是我已经快要忘掉那些事情了。而且我现在过得很好，没有什么必要恨你。”
爱潘妮狠狠地瞪了她一阵，转身大步走开了。
她凭什么这样说？她凭什么做出这样一副宽容善良的姿态，假惺惺地原谅？谁需要她的原谅！她现在明明有报复的机会，她凭什么反倒要以德报怨？如果她在这样的境地里居然不恨他们，不报复他们，那当年虐待她的自己、妹妹和父母……成了什么人？！
这才不怪他们。一定是珂赛特不正常，她从小就是个古怪的孩子！她自己为什么要替珂赛特遮遮掩掩？真是傻透了！她就该回去把这件事告诉父母，她太知道自己的父母了，他们一定会嫉妒她，他们一定会想法子报复！叫他们毁了那个家庭，叫他们毁了她现在的幸福，把她的财富全夺来，到时候爱潘妮和阿兹玛仍旧是吃饱穿暖的大小姐，让珂赛特重新去当他们的小奴隶，看她还能不能这样装腔作势地说不恨他们！叫她看看自己有多傻，叫她知道……
……叫她知道什么呢？
叫她知道……爱潘妮就是这么恶毒、这么坏透了的一个人吗？
她大步闯进屋里，往破棉垫上一坐。今天她回来得比平时早，德纳第和阿兹玛都不在家，只有德纳第大娘坐在那儿，被她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啦？”她问。
“没怎么，我差点被警察抓了。”爱潘妮郁郁不乐地说。
她几度想开口问德纳第大娘还记不记得珂赛特，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里的CP会是马吕斯x珂赛特！
……但写女孩子们在一起真是太开心了，我开始思考以后要不要试着写写百合……
第76章 第七十五章
十二月二十六日的早晨通常很安静。
前一天是圣诞节，再穷苦的人家也会阖家欢聚，尽力庆祝一番，而尚未成家的单身汉和年轻的姑娘们会在小酒馆和便宜的舞厅里嬉闹到很晚。但安妮起得却非常早。她拉开窗帘，让外头昏暗的天光透进来，梳好头发，摘下墙上挂着的粗布巾，在水盆里打湿，用冰冷的水随便擦了把脸。
就在几个月前她攒够了一点钱，换到了一间条件稍微好些的屋子里租住，新房间带了个破壁炉，里面堆放着一堆没怎么烧过的柴薪。安妮望了望壁炉，犹豫一下，还是把它点着了。
就在屋子里刚刚开始暖和起来的时候，传来了敲门声。安妮唇角不自觉地露出微笑，她将手中织着的毛线丢在床上，起身前去应门。
“圣诞快乐――！”
最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大捧色彩鲜艳的花束，然后柯洛娜笑盈盈的脸才露出来。安娜眨眨眼，问：“你哪儿来的花？”
“你仔细看。”柯洛娜笑着说。
安妮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其实是皱纹纸折出的纸花，倒也不算以假乱真，但颜色搭配得好，第一眼看过去倒是很能令人迷惑。柯洛娜将那一捧纸花塞给她，然后蹦上去搂住安妮的脖子，连手里的篮子都忘了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