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姐。”王嬷嬷轻轻在珠落背上推了一下,“小少爷给您的,快收下吧。”
王嬷嬷是苏翠堤陪嫁的嬷嬷,是看着珠落长大的,因此珠落向来听王嬷嬷说的话。
珠落怯怯地接下子琮热情递过来的一对布娃娃,虽然有点不安,目光却被那对精致的布娃娃而吸引。
“珠落,喜欢吗?”春恩笑问。
珠落不敢说话,还是王嬷嬷提醒她,“小小姐,春姨娘问您呢。”
珠落微抿着唇,点点头。
春恩抬起眼,正视着苏翠堤,“二太太,我受伤后失忆,实在是记不得从前的事了,不过看你及大家看待我的眼神及态度,我几乎能确定自己从前是个讨人厌的人……”
“不……”苏翠堤语塞。
春恩蹙眉苦笑,“我是失忆了,但并不傻,我知道自己从前肯定是个万人嫌。”说罢,她正色并弯腰一个鞠躬。
这举动,吓得苏翠堤几乎要跳开。
“对不起。”春恩发自内心地说:“我为从前做的事向你道歉,也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歉,接受全新的我。”
此时,不只苏翠堤,其他人也都是一脸震惊。
“二太太。”春恩继续道:“你我都是嫁进这个家的人,若能以姊妹相称,真诚相待,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春姨娘……”
“如果你愿意,我们私底下以闺名相称,这样亲近一些,如何?”她说。
面对如此友善亲和的她,苏翠堤有点不知所措,尽管意外、不解,但性情温顺的苏翠堤还是回应了她的善意,“既然春姨娘希望如此,那就……”
不等她说完,春恩主动且热情地牵住她的手。
苏翠堤愣了一下,瞪大眼睛看着她。
“过去的都过去了。”她眼底绽放着热情的花朵,笑盈盈地道:“现在就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夜深人静,一道瘦瘦的身影窜进了承明院,然后熟门熟路地朝着还亮晃晃的书斋前去。
“大爷,是我。”说话的是个女子,声音听起来很年轻。
“进来。”书斋里,霍晓涛正在抽查各分号呈上的帐册,对于门外女子的声音,他不陌生,那是莲心,向阳院的粗使婢女。
莲心推门,轻移步伐地进了书斋,但不敢靠近他的案桌。
“什么事?”
站在几个大步外的她,小心翼翼地道:“大爷,是关于春姨娘……”
闻言,他一顿,终于抬起脸来看着她,“她怎么了?”
“春姨娘最近常往向阳院走动。”她说。
闻言,他眉头微微地皱了一下,“做什么?”
“都是带着小少爷去找二太太跟珠落小姐。”她说。
“噢?”他挑了挑眉,若有所思。
莲心是向阳院的粗使丫鬟,他是几个月前才收买她当眼线的,目的当然是为了随时向他报告霍碧山院里的事情。
莲心今年十六,是盛京人士,家贫,她十二岁就进了霍府做事。
他知道她家有一病母及两名弟妹,生活困顿,急需救援资助,于是他提供她家里足够的生活费,让她做他的眼线耳目,而她也非常机灵,为他提供了许多消息及线索。
贺春恩过去一年来不曾去过向阳院,霍碧山也始终跟她保持距离,大概是因为求爱不成,贺春恩便将怒气转嫁至苏翠堤及珠落身上,对她们母女俩不甚友善,甚至放任子琮欺凌珠落。
如今她却多次前往向阳院拜访苏翠堤?为的是哪桩?
“她去向阳院都做了些什么?”他好奇了。
“第一次去,是带她亲手缝制的两只布娃娃向珠落小姐赔不是,第二次去,又送了自己缝的绢花头饰送给二太太跟珠落小姐,第三次,她说想帮肚子越来越大的二太太缝制舒适的孕衣……”
听到这,他更觉讶异了,不管是他所知道或是残存记忆中的贺春恩,都不是一个如此心灵手巧又贤慧友善的女人呐,摔了那么一下,是打通了她的任督二脉,教她脱胎换骨了吗?
“除了二太太,她还接触了谁?”他问。
莲心微顿,“大爷是指……二爷吗?”
他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莲心迎上他凌厉的目光,心抽了一下,忙道:“没有,春姨娘从没遇到过二爷,不过二爷知道她近来常去,似乎不甚欢喜。”
“唔。”他神情有点严肃,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是。”莲心恭谨地一欠身,旋身走了出去,并带上书斋的门。
才出书斋大门,莲心便看见贞平站在廊下跟她招手,她赶紧走向他,低声道:“贞平哥,有事吗?”
“没什么。”贞平将手上用油纸包着的几块酥饼递向她,“刚才看你进书斋,我赶紧回房拿这个给你。”
莲心微怔,疑惑地看着他,“这是?”
“是京城珍味斋的杏花核桃酥饼。”他说:“今儿京城分号的大掌柜带来的伴手礼,大爷赏我的。”
“原来如此。”莲心一笑。
贞平定定地望着她,心思一目了然,“你肯定没吃过来自京城名店的点心吧?”说着,他将用油纸包着的酥饼塞到她手心里,“拿着。”
虽是借花献佛,可莲心知道这东西并非唾手可得,心里很感激及感动。
“谢谢贞平哥。”她露出甜甜的一笑。
贞平抓抓自己的颈脑杓,羞涩地笑道:“这没什么……啊,对了,我前天帮大爷跑腿时,顺道去了你家里一趟,你娘亲跟两个弟妹都安好,你不用担心。”
莲心一听,红了眼眶,“是吗?我娘亲的病……”
“她好了许多,气色也红润了些。”贞平见她红着眼眶,心里一揪,“你放心,我若没事就去帮你瞧瞧,若有什么都会立刻告知你的。”
莲心眼角含泪,满心感激地道:“贞平哥,真是太感激你了。”
“小事,别放心上。”贞平温煦一笑,“你快回去吧。”
“嗯。”莲心点头,将酥饼牢牢地抓在手中,旋身走了出去。
看着她离去的身影,贞平看傻了,笑痴了。
在他身后不远处,霍晓涛已打开门并站在那儿,看莲心走出承明院后,他这才清了一下喉咙。
听见声音,出神的贞平倏地一惊,连忙回头,“大爷?”
霍晓涛唇角一勾,取笑他,“少男情怀总是诗呐。”
贞平搔搔头,难为情地傻笑着。
这是霍晓涛将春恩驱至遇月小筑后,第一次踏进这里,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走进这里,许是他听到、看到的贺春恩勾起了他的好奇及兴趣吧?
深更半夜地,所有人都睡了,但侧屋的窗户却透出光亮,他思忖了一下,迈开沉稳却小心的步伐,不惊动任何人地走向侧屋。
门半掩着,他自门缝中往里面一瞧,只见春恩就着灯火,正在一方工作台前缝制衣服。
那工作台是块木板,底下堆砌着砖块做为桌脚,一个又一个的箱子堆叠在墙边,有两个箱子搁在工作台边,上盖打开,里面似乎存放着布料。
许是缝得眼睛酸涩了,春恩揉了揉眼睛,又伸展起腰脊,捶捶自己的肩颈,突然间,她视线扫过屋门,恰好与他四目相对,吓得整个人都跳起来。
“啊——”她惊叫一声。
霍晓涛知道自己吓到她了,可不知为何,她的反应让他有点想笑,他推开门,“吓到你?”
春恩余悸犹存,气呼呼地瞪着他,突然看见一双眼睛盯着自己,谁不会吓着?
“人吓人,吓死人,你不知道吗?”她质问他。
“我不知道你如此胆小。”他以为胆敢毒害亲夫的她应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三更半夜,有两只眼睛静静盯着你,你不怕?”
“你也知道已经三更半夜?”说着,霍晓涛走了进去,因为他对她台上的东西感到好奇。
只见工作台上搁着裁好的衣片,一旁还散着两三张图稿,他拿起一看,竟是一件类似韩服的衫裙及细部分解图。
“这是什么?”
“是翠堤的孕服。”她说。
翠堤?叫得可真亲切,她何时跟眼中钉苏翠堤处得如此好了?是真心还是假意?假使是真心,她是哪来的真心?若是假意,她又存着什么心思?
“这孕服是你自己的灵感?”他问。
“是。”她从他手中将图稿抢回,“你别打扰我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