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奶娘成了她前路的隐患时,她毫不犹豫地要将奶娘送走,几乎是下意识地做出了选择,告诉宗遥自己的真实身份,要与宗遥完婚代替奶娘。
一切就像呼吸吃饭一样自然。
容宿就是征文的事伤她太深,她就把宗遥当成了挡箭牌,利用他的一番真情。
她只是为了自己。
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更安全,她可以牺牲所有人。
包括她引为身边最重要的人之一的奶娘。
“这才好呢,”陈氏笑眯起通红发肿的眼睛,真心实意地摸了摸秦绍的头“我的绍儿会保护自己了,奶娘是真的高兴。”
秦绍又一次红了眼,她知道,奶娘此刻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诚意的。
奶娘不怪她。
不怪她害怕,不怪她要牺牲掉舒涵,牺牲掉奶娘本人。
或许这就是真正的疼爱吧。
秦绍一把抱住陈氏“我错了,是我错了,最疼的人,最难过的人明明是奶娘……”背叛她,背叛自己用生命去呵护了那么多年的自己,最挣扎最难过的人,分明是奶娘啊。
前世的每一个日夜,陈氏都是这么煎熬过来的。
她昼夜不休地守着秦绍,不过四五十岁的年纪却像七八十的老妇人一样满头白发。秦绍从前不懂只当奶娘太操劳只会说赏赐补品的话,却不知道她是日夜挣扎在秦绍和亲生女儿之间,活得那般艰难。
“奶娘没有错,奶娘现在什么错都没有,我不会放弃奶娘,我会保护好你。”秦绍目光灼灼,盯着陈氏许诺。
“殿下……”宗遥皱眉上前,想说什么又吞了回去。
其实他也不想陈氏离开,毕竟陈氏在秦绍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了,骤然消失会令人生疑,万一彻查下来更难办,只是秦绍突然转变主意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我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这句话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殿下突然转变心意?
陈氏被安顿在了偏殿,秦绍想了想,打算明日下旨让人容宿把舒涵送进宫与陈氏见一面,再做安排。
这一次,她会用最充足的准备防范着那件事。
舒涵不会再被容宿所获成为要挟陈氏的人质,甚至于……
秦绍眉头深皱,她不去想容宿,可是那个人就像带了钻头一样总能钻开她的脑子闯进来,如何也甩不去。
容宿这一世根本就没打算接受舒涵。
他拒绝的那般果决,还说……
秦绍甩甩脑袋,就算没有容宿,想抓住舒涵的人也绝不会少,甚至连舒涵自己都会想方设法地算计她,秦绍不会坐以待毙。
“宗遥,辛苦你了。”秦绍道,现在她回到宫中,太子府的事还得宗遥主持。
“殿下不要与我见外了,”宗遥低头笑了笑,伸手覆住秦绍手背,“我们就要成亲了,殿下可有想过……”
“想过什么?”秦绍脑子里全是事,一时没能猜出宗遥的意思。
宗遥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他虽然知道自己和秦绍其实是阴阳颠倒,但秦绍的强势和从前的旧习惯很难一朝改变,所以两个人相处时还总是他害羞顺从的时候多一些。
“没什么,殿下积了不少折子,我去为您准备宵夜。”宗遥起身要走。
“不打紧,贵妃被囚,嘉华迟迟不见踪影,陛下疑心着我,我若太积极地批折子,只会让陛下觉得我图谋不轨。”
秦绍很清楚现在的局势。
冯皇后急着引开陛下目光,用贵妃的事气病了皇帝,数日不朝,又拿自己的身体说事,把毓灵和容闳的婚事定在了半个月后,阖宫操持,自然没有人把心思放在一个逃犯身上。
“可先太子的案子……”宗遥有些看不懂。
陛下不是最记恨先太子的案子吗,更何况还有人借题发挥,想要陷害裕王和秦绍。
这一个个的,都是皇帝的逆鳞。
那幕后黑手一口气碰了这么多,陛下怎么甘心就这么放过他们。
“陛下不是放过不查,而是暂时没这个精力了。”
宗遥瞪大了眼,秦绍招招手,低声道“太医院的人刚报上来,如今在给陛下用七仙汤。”
前世,陛下是到了最后那两年,才开始用七仙汤的。
那药八分治病二分致命,是不得不用的方子,可如今陛下被贵妃一案气得龙体大震,足足提前四年服用七仙汤,说那幕后黑手是行刺圣躬都行得通了。
“所以,殿下的意思是?”
秦绍攥了攥拳头“陛下等不起,我也不想等了。”
不过三两日,朝臣们如雪的奏折飞到皇帝的桌案上,入冬之后各地大事小情不断,处处都要皇帝圣裁,皇帝分身乏术,就有人大着胆子提了主意。
“可以,请太子殿下监国。”
第二百九十三章 监国
监国的呼声越来越高,许多原本不打算参与的朝臣见状都开始跟风,这就像是一场豪赌,赌赢了,就可以说是一份投名状。
秦绍这条储君之路并非一帆风顺,而是波折丛生,不论是大公主那次还是最近先太子一案都让许多墙头草暴露了本性,相较之下,这算是最后一次朝太子示好的机会了。
谁也不想错过。
皇帝在病床上咳出血来,秦绍勤于侍疾,但皇帝对此不闻不问。
直到今日才突然叫住秦绍:“朕,积了许多政务,太子为何没能及时处理?”
秦绍端着药碗,厚重的浓浆惹人皱眉,她面色不动地搅了搅送上前,“太医嘱咐,要父皇趁热饮用。”
皇帝张开口,一勺苦药入喉,苍老发白的面孔皱起一瞬间老了十岁。
“太子还没回答朕。”
秦绍搅和搅和药碗,又递上一口:“儿臣挑了紧急的要务处理过,需要父皇做主的也都呈到御前。”
皇帝当然知道,秦绍命人将政务分成三类,紧急且重要的由她做了简单批复送来御览审批,紧急且不重要的事情她便自行做主,但凡不紧急的则统统滞后,停压在六部和中书省,如今已经堆积成山。
说起来,皇帝对她目前的处理方式非常满意,没有揽权也把事情处理妥帖。
毕竟容宿从前就是让她用这个法子骗取了皇帝的信任,在皇帝卧床养病时得到了监国之权,虽然前世皇帝病情反复,她往来归权数次,但总得说来还是越来越熟悉朝局政务的处理,得到皇帝的夸赞和信任。
今生,秦绍采取这种策略自然是妥帖无误的。
不过她漏掉了一点关键。
那就是前世容宿实行这个法子的时候并没有朝臣呼吁让太子监国的事出现,容宿当时按得很厉害,朝堂上偶尔有几声监国的话出来也都没能发酵成风。
可秦绍这次,非但没有捂着,还推波助澜起来。
吏部陈老是她收拢的第一个羽翼,如今有陈老大人的暗示,众人自然以为是秦绍的意思,乌央乌央涌来的代价就是皇帝今日一问。
“太子素日勤勉,如今忽然懒散,堆积了如此多的政务,可是故意要朕难堪?”
“儿臣不敢。”秦绍捧着碗跪倒在地。
皇帝怀疑她是故意堆积政务,好给朝臣呼吁太子监国理由。
场上沉默起来,周福上前端起秦绍手中的药碗,跪在皇帝榻前继续喂药。
皇帝挥挥手让他下去,不肯吃药也没有让秦绍起身的意思。
周福不敢强喂,也不敢让开,为难地看了眼秦绍:“殿下……”
秦绍起身接过药碗:“太医要您趁热喝药,才能尽快痊愈,处理政务。”
皇帝脸色陡然变差,狠狠一甩手,秦绍却机灵地高举药碗让皇帝扑了个空,苦药一滴未撒,皇帝脸色更难看:“放肆!”瞬间,皇帝又咳了起来。
“陛下息怒!”寝殿外,容宿高呼一声。
皇帝咳得眼睛泛红,正想呵斥容宿让他快滚,就觉得口中一苦,秦绍竟眼疾手快地又塞给他一勺苦药,又电光火石地撤走药勺。
皇帝是一国之尊,当然不允许自己吐露药这样的丑状,只能咽下去。
秦绍拿了明黄帕子给皇帝擦嘴。
皇帝抢过帕子怒斥:“太子!你太……咳太放肆了!”
秦绍垂头不语,看着还有半碗药出神。
皇帝捏不准她在想什么,这小子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若是别人,在面对皇帝这样的诘问时,必定是不是诚惶诚恐地跪倒,急着解释辩白,生怕皇帝老子误会他有篡权揽权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