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乾坤带着部下前往宁寿宫接受询问的时候,太皇太后正在颐和轩里作画,他耐心等着,等老主子照着花瓶里的菊花在宣纸上点画出花蕊之后落笔,才敢请安见礼上前回话。
太皇太后由缘缘伺候着净手,隔着玻璃老花镜看向他,“小坤子,眼圈儿怎么黑了?昨儿晚上没睡好?”
既然知道太皇太后叫他来的目的,马乾坤也不敢兜圈子,老主子这样的问法是隔山打牛,借他打探昨天晚上养心殿里的虚实。
“有劳太皇太后娘娘为奴才担心,”他道:“昨儿晚上万岁爷传皇后娘娘侍膳,奴才伺候万岁爷就寝,既是当差奴才不敢偷懒,就熬的晚了一些。”
话说得这样明白,太皇太后一颗心落到了实处,又道:“你们御膳房给皇后主子做牌子了没有?”
什么牌子?和敬事房有关联的除了王公大臣谒见皇帝所用的绿头签,就是皇帝召幸后妃的绿头牌了,那么跟皇后有关联的只能是后者了。
这话把他给问住了,后宫只有一位皇后主子,万岁爷那还不是随时召见,马乾坤一时还没领会到给皇后做绿头牌的必要。
太皇太后见他支吾,净手后在椅子里坐下身,望着缘缘一根一根往他手上带甲套,意味深长的道:“哀家知道先帝离世之后,敬事房需要操持的事情不少,有些方面的事务一时疏忽大意也是有的,好在也不是什么大的毛病,皇后的牌子尽早做起来吧。你们万岁爷就是再抬举你们皇后主子,哪能天天老着脸儿传她上养心殿里侍膳呢?再者你们万岁爷勤政,忙起来什么都给忘了,这时候就得靠你们敬事房到跟前提个醒,劝万岁爷早点下桌去。虽说后宫只有皇后一人,也要按规矩来,该有的过节儿不能少。”
马乾坤彻底听明白了,太皇太后顾忌皇帝的名声,这是让他勤去养心殿门内晃悠,光明正大的把皇后主子往万岁爷身边送。
他赶紧打千儿,“确实是奴才天大的疏忽了,跟老祖宗过完话,奴才就办去。”
太皇太后笑道:“哀家没话了,你忙去吧。”
马乾坤领了旨刚走没多久,御药房总管太监王太平带着太医来请平安脉,太医跪在地上给她验脉,太皇太后看向了一旁垂首肃立的王太平,这位总管跟太皇太后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也算是个老熟人了,开口也就没有太多忌讳。
“昨儿是你们皇后主子头回侍寝,她啊还年轻,又是给你们万岁爷喂的开口奶,哀家有些担心,你们御药房回头要照顾好皇后,补好她的身子,皇后若是能早日怀上孩珠子诞下皇嗣。也算你们御药房功劳一件。皇帝那头也不能马虎,男人力大身不亏,才是子孙辈的根基。”
王太平天天跟后宫的女眷们打交道,先帝爷那辈起女人们没头没脑的臊气话他听得太多了,有的年轻嫔妃龙床都未爬上去过,私下里竟然贿赂他贿赂个别太医,千方百计的打听如何怀上龙种,向他们讨要药方。太皇太后的一席话在她听来已经分外委婉了。
太监们觉得没什么,不过年轻姑娘面皮薄,听得耳根子发热,缘缘为太皇太后带完甲套,觉得脑子里嗡嗡的。
太皇太后盼望抱曾孙,奶奶谈论起孙子的私房事也毫不讳言,煞费苦心的把万岁爷跟皇后笼络在一起,能安排的人手都安排好了,安安心心的只等开花结果了。
作者有话要说:应该没有未成年吧,我不知道我开头写的啥
第60章 恬澈
京城的日光无法垂直照进室内, 经过玻璃, 窗纸, 九曲回廊的过滤,筛进来的是一层温煦的暖意。
郁兮睁开眼怔怔望着窗阁上浮动的秋风树影, 婆娑摇曳着。日光在她手腕上凝结出一条光带, 她蜷起手指, 唇角抿出一抹笑意, 回想昨夜, 像做了一个柔媚绮艳的梦。
她抬手的时候无意中拂到了皇帝枕头下的一个物件,捞出来一看是一个画珐琅光素柿形盒, 大概有巴掌的大小,她好奇的打开一看,吓得险些叫出声, 啪地一声扣上了盖子又推回到枕头下去。
手背搭在额头上闭眼深吸一口气,脑子里还停留着一双瓷制的男女赤条条纠缠在一起的画面, 就像额娘之前给她看的那本压箱底的册子一样,满眼糜艳的风光。
她突然觉得羞耻,他们肌肤相亲那时候场面也应该十分不堪入目。两人汗露交融, 心口贴近的触感记忆犹新,郁兮回忆起来打了个寒栗, 忙拉起被子遮在潮热的脸上。
缓和了好长一阵子方才起身,浑身各处的关节丝丝拉拉牵扯着疼,觅安伺候她穿衣服,都不好意思瞧她脖颈还有胸乳上的那些红印子, 漫天的雪地里一簇簇红梅盛开,美则美矣,但是看着就知道皇后昨天晚上没少吃苦头,动一下眉头就蹙一双。
觅安红眼道:“……奴才心疼娘娘……万岁爷怎么也不节省着力气……”
郁兮下个床都觉艰难,坐在他的镜台前,看到脸上那个红斑颜色消退泛着青紫,又想起他枕头下那个柿子盒,谁知道他背着她钻研了多少遍,然后下了死劲在她身上尝试。
这样一想,郁兮觉得有些憋屈,气咻咻的道:“我不想理他了,今儿晚上他再传我侍膳我就不来了。”
觅安为难的道:“奴才不是这样的意思,就是瞧着娘娘疼,奴才也觉得心疼,奴才就是一时的气话,您要是不搭理万岁爷,奴才就成拆分您二位的罪人了。”
梳头太监们听这话语的走向很不妙,有帝后离心的前兆,都纷纷朝她投去责备的目光,觅安噤若寒蝉,觉得自己可能犯下了大错。
穿戴梳妆好,御药房总管奉宁寿宫的旨意带来了进补的汤药,郁兮坐在皇帝寝殿的正室“日又新”的匾额下,被苦的又一次龇牙咧嘴,体味出了当皇后的艰辛和不易。
小砚子,小喜子极力挽留她在皇帝的地界里用早膳,还有一个他们自以为很充分的理由,“军机处马上就要下值了,万岁爷一会儿就回来,娘娘留下来陪万岁爷一起用午膳吧。”
所有人都以为她该是乖乖等在原地,由思念牵线搭桥等着皇帝从前朝归来,郁兮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卑微,她骨子里的酸痛需要缓解,最近就让那个恨不能把她敲骨沥髓的万岁爷跟他的柿子盒玩去吧。
郁兮不跟任何人发生冲突,再加上她确实有些体力不支,便不动声色的在膳桌前安坐,用过膳,净手后戴上甲套晃悠悠出门遛食去了,这一走就走回了承乾宫。
等皇帝回到养心殿,问起皇后的去向,下头人回话说皇后娘娘去遛弯了,当时并未过多在意,等到晌午面对一桌精致的膳食对面却空空如也的时候,皇帝的一颗心空虚到了极点。
殿里的人没能留住皇后,龙颜也没有震怒,皇后有在后宫行走的自由,她不是养在他身边的猫狗,闲暇时间只能枯坐空等着他回来。皇帝坐在御案前批阅着奏折,饮茶的间隙,偶做回想,昨天夜里掬握在他手里那汪水才真正具有一种唇齿留香,回味无穷的隽永滋味。
到了傍晚,皇帝故技重施传皇后东暖阁侍膳,承乾殿那面却回应说,“皇后娘娘身子不适,不宜前来侍膳,请万岁爷见谅。”
皇帝还是没有多想,觉得可能是昨夜连打两仗,皇后的身子过度劳累,需要休息调养一下,便只好选择自己一人进膳,入了秋天色一天比一天晚的早,望着窗外空洞的夜色和玻璃窗里那个人,颇有种形影相吊的落魄意境。
想起御案上目不暇给的政务,皇帝强迫自己专心,然而有些事情就是经历过一次还想再尝试,强忍着食髓知味的欲念堪称是一种折磨。
这是他被迫要做出的选择,要做一位明君就要把相对次要的事暂时忽略不计,想起昨夜她的那双泪眼,皇帝有些心疼的失笑,稚嫩的年纪,却比同龄闺阁中姑娘负担百倍。
皇帝掂毫奋笔疾书,有她在没她在是天壤之别,太监们磨出的朱墨远未及她指尖流淌下来的颜色鲜艳。
到了夜后晌,桌案前还剩下几本折子,这是皇帝批阅奏折的惯例,人都有偷懒的时候,留下几份放在那里视作提醒,次日挂着心就不得不光临御案。
下了桌前往后殿,走过“恬澈”小门,走到昨晚跟她接吻的那道短廊里时,皇帝顿下了脚步,周驿忙弓下身听他的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