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故事,都不必柳三娘再说下去,宋初也能猜到。
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女人,如何能够受得了五十棍?即便当时熬过去了,身体也必然大大亏损,福寿不长。
宋初嗅了嗅鼻子:“三娘,你要是相信我的话,就把镜子交给我吧。等天亮了,我就去帮你把它修复如初。”
柳三娘的手指从镜面上划过,似是留恋不舍,却还是交了出来:“那就交给你吧。”
宋初接过镜子,掌心就藏着防身用的镇魂符。镜子落入掌心,镇魂符便沾到了镜子上。柳三娘浑身一震,身躯猛烈地晃动了一下,幽暗的双眼从发间闪出又重新被掩藏,她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尖锐:“你这个骗子!”
宋初掏了掏耳朵,等柳三娘的尖叫声过后,才耸了耸肩:“我是骗子,你也是骗子,我们俩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屋里阴风顿起,床上的王默又开始不安地翻来覆去。阴风吹开了柳三娘的长发,只一眼,就将宋初惊得后退两步——柳三娘没有脸。
本该长着五官的脸面上,是一片光洁的肌肤,唯有那双眼睛,细长而微微上挑,若不是这般愤怒,必然能勾魂摄魄。
宋初并不十分害怕,作为柳三娘存身之处的古镜已经被镇魂符封住,柳三娘现在伤不了她。
“你放心,现在我并不会对你怎么样。”阴风已落,王默恢复了安睡,宋初在床尾坐下,老神在在地看着柳三娘。
柳三娘脸上的肌肤一阵涌动,那清丽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小丫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宋初眨眨眼,缠着纱布的右手托住腮:“想知道?我才不会现在就告诉你!天亮了我会带你去一个地方,到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宋初要带柳三娘去的地方,自然就是文物修复处。
早上六点,天已大亮,宋初一拉开窗帘,柳三娘就钻到了古镜里躲着。阳光对鬼魂的伤害是很大的,若是道行浅一点,甚至有可能灰飞烟灭。
宋初拍了拍王默,告诉她天亮了,她要走了。王默迷瞪着眼睛看到阳光从窗户洒进来,摆了摆手:“再见,记得关门,不要拉窗帘。”明媚的阳光能驱散阴霾,给人莫大的安全感。
第一次这么早到文物修复处,刚刚下车,宋初就听到了一阵琴声。再细听,却又听不到了。断断续续,不成乐章。想起楼半夏经常拿出一把古琴擦拭,宋初猜想,弹琴之人必然是楼半夏。
推门而入,阴凉之气扑面而来,驱散了秋老虎的火热。在文物修复处的四合院里,阳光都显得暗淡了几分,似乎是没有温度的。
楼半夏穿着一身简单的齐胸襦裙,将一头长发松松地绑在背后,盘坐在院中的大槐树下,膝盖上放着她的宝贝古琴。
听到大门开关的声音,楼半夏抬起头,看到宋初露出一个浅笑,抱着琴从地上爬起来:“昨晚到那么晚,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宋初做出一副丧气的模样:“我也不想来这么早啊,可是遇到一件难办的事,可不得早点来寻求帮助吗。”
楼半夏看她眼圈青黑,就知道她一夜没能休息,露出几分关切之色:“这是怎么了?”
宋初将古镜掏了出来,古镜上两道符纸格外惹眼:“我觉得我的体质可能有些奇怪,最近怎么总碰上这些不怀好意的东西?”
楼半夏将古镜接过,仔细查看。乍一看,这只是一面普通的古镜,可若是仔细看,就会看到古镜面儿上,萦绕着一层黑雾——有恶灵寄居。
作者有话要说:照照我的小镜子,里面的人可真好看
第6章 都是骗子
楼半夏和宋初面面相觑,凭她们两个,能力有限,还是等人都来了再说吧。
由于前一日大家忙活到大半夜,今早难免都晚了些。等到大家都报道,已经是早上十点了。一边吃早点,宋初一边将夜里在宿舍发生的事情交代了。
听完宋初的讲述,柳永和章邯都竖起了大拇指,敬宋初是条汉子。苏木也伸出了手指,却是揪起了宋初的耳朵:“哎哟呵,小丫头片子,你这是翅膀硬了天不怕地不怕啊,手里有两张符纸就敢跟恶灵拼,是嫌自己活得太滋润了是吧!”
面对苏木的火气,宋初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这件事上她的确冒险,苏木对她耳提面命也是关心。
知道柳三娘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家也就没有多客气,连炷香都没点,直接开始审问。
柳三娘一句话不说,就盯着宋初看。
宋初知道她是在等她的解释,遂清了清喉咙。
“我会看出你在说谎,第一是因为你身上的那层黑雾。一般的鬼魂阴灵,身披黑雾,却不太能被看得出来。若是你不曾害人,那黑雾不至于那般浓重。第二,你说你是唱戏的,并且深爱着戏曲。但是一般这样的人,在行动话语中多少会带上一点戏曲中的动作腔调,而你没有。第三,你在跟我描述那些事情的时候,情绪虽然有波动,但就像是在叙述一个故事。说自己的事情的时候,我们经常会带上一些自己的主观感受,你没有。最后,其实我当时并不能确定你是在说谎,所以就诈了你一把,后来我就确定了。”宋初耸耸肩,一副“就是这么简单”的模样。
审讯室内,对柳三娘的审讯继续进行,而门外,梁京墨听了宋初的一番解释,轻“呵”一声,又悄然离开了。
柳三娘知道自己落在这群人手里大概是跑不掉了,她也认了。但是她在交代所有事之前,有一个要求。
“我只有一个请求,请你们将我主人的尸骨收集起来,好好埋葬。”说话间,柳三娘那双惑人的眸中,竟然生出潋滟的泪光来。
“我是镜灵,就是这面古镜所生的灵。我本无名,柳三娘是我的主人,我生于她的精血之中,便沿用了她的名字。只是我从未听过她的真名,从我有意识那天起,就只知道她叫柳三娘。”
“我之前给小姑娘讲的故事是真的,只不过故事的主人公不是我,而是我的主人罢了。”
“主人死的时候,我就在她的胸口,随着她一起被丢到了乱葬岗。可是那些人,杀了主人还不解恨,瞒着所有人将主人的尸体偷偷地运到了一座地窖里。”
“我被随意地丢弃在一边,看着那个女人,对主人的尸体鞭笞火烤,最后将主人的肉都割了下来喂了狗!”
回忆起那些无能为力的往事,镜灵几乎奔溃,审讯室里阴风寒凉,让宋初忍不住紧了紧衣服。
没有人出声催促,也没有人提醒镜灵这不是她撒野的地方,大家都静静地等着她平静下来。
尚未完全开化的镜灵,刚刚懂得了牵挂,就被仇恨湮没。那个残忍对待柳三娘的女人,是柳三娘丈夫的元配,孟张氏。被丈夫忽视得彻底的她,在沉默之中变态了,她仇恨每一个曾经拥有丈夫宠爱的女子。
“我亲眼看着,看着主人的骨头被拆分开来,随意地埋进了院子里,那个女人说,那是给她花草的最好的花肥。”镜灵的声音低沉下来,十分失落的样子。
“那时候的我,有了自己的思想,却不能随意活动。从那时候开始,我逐渐开始从活人身上汲取能量,为的就是想要有实体,将主人的尸骨收集起来,好好安葬。当然,第一个遭殃的,就是那个女人。”
怨恨让镜灵无师自通了汲取人的精气,日日夜夜,她就守在孟张氏身边。孟张氏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不到一个月,就瘦得皮包骨,死气沉沉。知道孟张氏活不了多久了,镜灵也不再吸取她的精气。
“我让她苟延残喘着,我要她生不如死!”镜灵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然而在看向对面的众人的时候,就变成了一片哀戚,“这些年,我不断地从生人身上吸取精气,我怕主人的尸骨还没有等到别人发现,就变成了一抔尘土。所以,我可以任由你们处置,只要你们将主人的尸骨收集,好好安葬。”
若不是将过多的精气用于保存柳三娘的尸骨,镜灵应该已经演化出五官,甚至可以化为实体了。
柳永从抽屉里摸出三炷香来点上:“这些年,你害过多少人的性命?”
镜灵的手猛地拍上桌子,剧烈地摇头:“除了那个女人,我没有害死过任何人。我过段时间就会换一个目标,被我盯上的人,也就是做几天噩梦罢了,不会有性命之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