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瑟缩了一下,不敢抬头看向上方,更是不敢起身。那吊梢凤眼的妇人拉过身边的一名精瘦男子,急急忙忙地说:“相公,你也说说大哥,今天要不是他……大伯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安氏双眼通红,似乎不愿再看地上的男人一眼,只得对着妇人说道:“弟妹……你也少说几句……”
吊梢眼的妇人一手拿帕掩面,唇边却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正要开口反驳,眼角却瞟过一道水绿色的身影,便急忙刹口,换上了一副亲切的面容招呼道:“芹儿来了啊。”
变脸变得真是有够快的!
这妇人乃是出自二房,是现任二房的当家主母吴氏,而她身边精瘦的男人,便是二房的姜二爷。老太爷当年有个同胞弟弟,只不过早早就去了,留下姜二爷这一脉,平时多得大房的照拂。
姜芹心中很是看不起二房一脉,若有好处,他们便像蝗虫似的上赶着来巴结你,若是没有好处,平日里便躲得远远的。只不过碍于长辈都在这儿,姜芹便虚行一礼,也不多跟她唠叨:“见过二伯母,二伯母安好。”说完,便径直朝前走去,可没空跟这些虚妄小人寒暄。
吴氏那一脸关切的微笑便僵在脸上,心里却恨得咬牙切齿,这死丫头,偏生还是这副样子,一点都不把他们二房放在眼里!今日也幸亏是长辈都在,要是私底下,还不知道要怎么牙尖嘴利的嘲讽,像只会咬人的猫,偏偏姜老太爷偏宠她,又在众人面前装的一副乖巧的大家闺秀的模样,真真是气死她了!要不是还要依仗着大房,吴氏恨不得撕烂自己这个侄女的嘴。
不过,吴氏又端出一副悲痛的神情来,左右大房也潇洒不了多久,忍了这么多年,再忍忍又有何事?她拿着帕子擦着莫须有的眼泪,哀戚地说道:“芹儿快去看看,大伯他可不大好了……”
安氏瞧着女儿来了,倒是再也绷不住了,连声音都带着哭腔:“芹儿……你父亲他……哎,不说这个,你先去看看你祖父,他怕是不太好了……”
那地上跪着的中年男人,便是姜府大房的姜老爷,也不知因为什么,竟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跪在床榻前。青绦对着自家小姐耳语几句,姜芹的心便瞬间冷了下来,她绕过地上跪着的男人,上去拉住了安氏冰凉的手,安慰说道:“母亲别急……祖父会没事的……”
可姜老太爷躺在床上,俨然瞧着是病重的模样,气若游丝,连人都是不清醒的,姜芹陪着母亲站在床尾处,小手慢慢攒紧。才出去一日,祖父便成了这样,若说没鬼,她一个字也不信。
姜福全听到了声音,有些怯懦地抬头,见到是女儿来了,便带着怒气地开口:“你快下去!你一个闺阁女子,呆在这儿干什么?”
姜芹知道,他这是被自己瞧去了跪着的狼狈模样,丢了当他父亲的面子。
“父亲……我听说祖父身体抱恙,便赶回来瞧瞧他老人家,女儿出门的时候,祖父他老人家还好好的……怎么现在会病的这么严重?家里发生了何事?女儿……女儿……”姜芹一脸哀容,语气慌乱,却又乖巧地回答。
“我……你祖父他……”姜福全跪的双腿发麻,一个不稳,便瘫坐在地上,安氏看见丈夫这幅模样,又是无奈又是伤心,将女儿揽到怀里,这样糟心的事情,她可不想污了女儿耳朵,更何况家丑不可外扬,二房的人还在这,她怎么能开这个口,只得委屈的掉眼泪。
安氏的脾气一向柔弱,仿佛无害的兔子一样柔弱可欺,也难怪平日里会被背靠大房生长的吴氏骑在头上。安氏不说,可姜芹却从青绦那儿知道的七七八八。
这个混蛋爹,家里统共一位夫人六个小妾,竟还是不知足,在外头搞出来一大笔风流债,对方还是个寡居多年、名声不好的寡妇,连孩子都几岁了,这回竟是想着将那寡妇连同孩子一起接进府里,给个正经的名分。靠着生了个儿子的底气,同祖父开了口,没想到竟是将祖父气的吐了血,一口气梗在胸口,性命垂危。
能勾着自家渣爹这么多年的女人,不论是心思还是手段,都比安氏要强上不少,更何况靠着生了庶长子的底牌,若是让她进了府,安氏必然会被吃干抹净,连一点儿骨头渣子都不剩。
姜芹窝在安氏的怀里,冷冰冰的看着自家渣爹,不知他为何跪着,却也不想开口说些好话。许是姜氏血脉天生子嗣不丰,尽管姜福全一直为自己没有个儿子耿耿于怀,但无论他怎么努力耕耘,就是不见苗儿长出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只得了自己一个女儿。
也难怪现在生了个带把儿的,就连这样品性的女子,都敢跟姜老太爷开口了。至于为何拖到才现在开口,怕是因为近年来姜老太爷身体在家养病的原因。
姜老太爷年事已高,自从姜老夫人仙去之后,身体便每况愈下,不得已之下,将姜氏大房偌大的产业交给唯一的儿子打理,搬到了松山居修养,由姜福全每隔半月同老爷子汇报。不过姜老太爷前阵子得了风寒,竟是累的不得不卧床修养,才个把月不管事,竟又闹出了这样的糟心事来。
若是姜芹是个嫡长孙而不是嫡长孙女,姜老太爷宁愿将隔着辈分交给姜芹,也不愿交给这个不成气候的儿子。
说来说去,都是生子生女的问题。
“芹儿,你父亲她……”安氏犹豫着,要如何跟女儿开口,便听得那头的吴氏已经快嘴出声,恨不得昭告全天下的口吻:“大嫂,要我说,大哥他就不该让这样的女人进门。先不说配不配得上我们姜家,听说之前她是个独居的寡妇,这样的人……生的可未必就是大哥的血脉……”
而一旁的姜二爷目露精光,却偏偏要端着一副善解人意劝解的口气:“你少说两句吧……是不是我大哥的孩子,我大哥还不清楚吗?!不过大嫂……这么多年了,大哥难得能有个儿子,您看那寡妇到底是……”
听到姜二爷这么说,姜老爷也顾不得跪着了,一骨碌就站起来,目光恳切地看着安氏,言辞诚恳地说道:“玉珍,红儿她也不容易,你就让她进门吧……”
安氏的眼眶里含着豆大的泪珠,她诺诺地张了张嘴,很想说不,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而身旁的姜芹,冷冷地看着姜二爷夫妇,一唱一和配合绝佳,先是贬损了一番姜福全品行不端,同寡妇勾搭在一起,傻乎乎的被戴一顶绿帽子,再哄得姜福全团团转,脑子一热就跟安氏开口,弄得安氏下不了台,又吃准了安氏的性子,现在老太爷昏迷不醒,说不准就要被迫答应。
安氏是小白兔,她可不是。
虽然人前,姜芹装得了能诗能画的大家闺秀,为着挣的是姜家大房的名声。可私底下,她可是最喜欢手、撕、憨、批了呢。
第四章
姜芹低垂着眉眼,看起来乖巧柔顺:“二伯母说的对。姜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父亲也该去好好查一查对方的底细……”
姜福全见这个他一直不大喜欢的女儿跟自己唱着反调,很是恼火:“你一个没出阁的女孩子,这没有你说话的地儿!”
连父亲的后房之事都要议论,让姜福全很是丢了面子。
吴氏倒是在一旁帮着腔:“大哥这话说的可不大对,芹儿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这些事儿该学着管管,要是以后出嫁了,也知晓怎么打理。这大门大院里的琐碎事太多,越早学起来,以后处理才得心应手。”
姜福全被吴氏这么一呛声,觉得有几分道理,又憋着一股儿气,索性就不说话了,等着安氏点头。
姜芹冷笑,吴氏这番话说得好听,表面听起来是为着她解围,实则是暗讽了一番姜芹以后丈夫纳妾,所嫁非人。姜福全脑子笨听不出,可安氏和姜芹听得真真切切。
“多谢二伯母关心,不过二伯母愿意指点一二的话,芹儿也觉得十分荣幸,以后定将二伯母奉为榜样,日日学习。想必二伯母经验丰富,惠表妹一定被教导的管家有方,这点上芹儿实在是自愧不如……我母亲性子软弱,比不得二伯母性子来的直爽能干,芹儿便自作主张代母亲向二伯母请教一番,这事……您看该怎么解决?”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看着姜芹那副乖巧温顺的假模样,吴氏内心直叫嚣着,要撕烂这个贱丫头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