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满意地接过碎银子,在手里掂了掂,哂笑道:“哟,果然还是小白脸值钱,那些个眼歪口斜,缺胳膊断腿的,把牢底坐穿了也没人要!”
这话说得实在拉仇恨,林听蛰生怕里头的战俘听到了,趁机把杜启明和白寒川打一顿,白大哥的身手他倒是不担心,可杜启明一点功夫也没有,可别被欺负了!
思及此,林听蛰也顾不上和两个守卫寒暄套近乎了,打了个招呼就大步往牢房里走去。果不其然,当林听蛰走到内牢门口时,两人已经被其他战俘给围了起来。
为首的那个刀疤脸对着两人不屑地说道:“小白脸挺值钱呵?” 林听蛰见状况不妙,正想赶去解围,却听到那刀疤脸继续说道:“那就赶紧滚吧!好好干活,可别又被关进来。这鬼地方暗无天日,也不知熬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以为刀疤脸真要揍他们两拳的杜启明也愣了,一时有些鼻头发酸,这牢里也没什么穷凶极恶之人(当然,疯老头不算),多的是为了保卫家园被迫在战场上浴血厮杀,落得一身残疾的人。杜启明甚至想,要是有机会,该把他们都捞出去,让他们回到人间,重见天日。
林听蛰已经捏起指诀的手,默默地收了回去。他上前用守卫给的钥匙打开了门,朝杜启明和白寒川说道:“你们两个,跟我出来!”
“诶好军爷!军爷啊,我可想死你了!”杜启明见到林听蛰简直跟见到亲人一样,就差没有扑上去来一个熊抱了。
林听蛰怕他犯浑,连忙拉起脸,冷酷地说道:“再废话!你就继续关在这里吧!”
“别别别军爷!”瞎眼连忙帮着劝道:“这小子头回进来,受刺激了,脑瓜子还浑着呢,军爷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
林听蛰本就是过来捞人的,没想到倒是杜启明的狱友帮着给了台阶下,林听蛰还是一副冷冷的表情,招了招手,说道:“快点走!别耽误时间!”
为了防止杜启明再闹什么幺蛾子,连瘸腿都一蹦一跳地过来帮忙,假装摔倒,把杜启明推出了牢门。杜启明惊讶地转头看去,却见瘸腿连忙给他使眼色: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走!
林听蛰意思意思在两人手上绑了个不紧不松的绳结,领着他们离开了牢房。等走到门口的守卫看不到他们的地方,这才给他们松了绑。
杜启明和林听蛰并肩走着,却一改平日嬉皮笑脸的神情,认真地开口道:“阿蛰,我想把那些人都救出来。”
林听蛰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杜启明原以为他会劝阻自己,或是淡淡说一句“多管闲事”,却没想到林听蛰微微笑了笑,回道:“好,等尘埃落定,我陪你一起来。”
“阿蛰......”杜启明出神地盯着他看,直盯得自己莫名红了脸。林听蛰好笑地瞥了他一眼,转过头不再说话。
回到客栈后,杜启明和白寒川将从疯老头那儿探听来的消息,理清了思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其他人。
傅长淮听后,也有些头疼地扶额道:“所以赫伦桀到底死没死,那只戴着扳指的手真的是赫伦桀的吗?牧九歌所说的那番话,是真心的,还是为了保护赫伦桀做的一场戏?如果初始线索真的预示着其中一人已经离世了,那到底是谁杀了谁?”
萧含誉的思维比较简单,他跟不上傅长淮的思路,只好用笨办法把这些可能性就写在羊皮纸上,仔仔细细地罗列出来:“唔......线索越多,问题也越多。我们不如把这些可能性一一验证排除,剩下的那个,不就是真相了吗?”
萧含誉这番话,竟然带了几分哲理的意味,傅长淮越看自家媳妇儿越喜欢,也不顾旁人在场,搂起萧含誉就在他额头亲了一口,“啵”的一声响得所有人都听见了。
“......”单身狗杜启明同学受到了一万点伤害,他尴尬地咳了一声,说道:“那......我们从哪里开始验证呢?”
傅长淮搂着自家媳妇儿不肯放,好在还没有被老夫老夫间的浓情蜜意冲昏头脑,思路清晰地说道:“我们之前不曾进王帐查探,是担心打草惊蛇。如今线索已经掌握得够多了,不如直捣黄龙,去看看在王帐里吃人心肝的那位,究竟是赫伦桀,还是牧九歌......”
☆、杀人石(十一)
王帐之中,一颗硕大的瀚原夜明珠将帐内的两道身影照得清晰可辨,其中一道半透明的虚影有些急躁地来回踱步道:“只差九人的心肝,我就能修出实体了!阿桀,你到底在等什么!”
卸下一身甲胄的瀚原王,在属于自己的王帐中对那虚影低眉顺目地劝道:“九哥哥......可是,死牢里生辰八字符合要求的战俘和囚犯,已经全都挑选出来了,暂时没有新的供给者了......”
“我不管!”那道虚影显然有些动怒:“你是堂堂瀚原王,瀚原这么多人,总能找到符合要求的人吧!”
赫伦桀满脸不敢置信地说道:“你......你是让我对无辜百姓下手?”
虚影理所当然地回道:“全瀚原的生杀大权都在你的手里,挑几个祭品罢了,有什么难的!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想让我复活,怕我跟你争夺这瀚原王的位置?”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赫伦桀眼眶都红了,落寞地说道:“九哥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虚影冷哼一声:“我为你当了整整十年的替身,在塔里尔部受尽了折辱,如果我还是当年那个正直愚蠢的牧九歌,早他娘的死在他们手里了!”
“九哥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赫伦桀当了统领瀚原的王,可面对他的九哥哥,还是小羊羔般的绵软性子,他上前想摸一摸对方的脸,伸手却只触到一片虚空。
虚影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一步,随即恢复了寻常的神色,说道:“我说过了,我如今只是个孤魂野鬼,活人碰不到我。你若是想跟我过回从前的日子,就把剩下的那九个人找到,掏出他们的心肝给我!”
眼前的牧九歌,和记忆中的九哥哥相重叠,惹得赫伦桀一阵恍惚......
当年,牧九歌作为小将军屡次领兵出征,少年赫伦桀担心牧九歌,偷偷背着阿爹和奶娘,混进了前去支援先锋部队的大军中,他满怀忐忑地跟随其他人到达战场,却见白马凌风的牧小将军,从尸山血海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带领着赫伦部的战士和敌军奋勇交锋,铮铮铁骨,毫无惧色!
正当牧九歌与敌军厮杀时,有个诈死倒地的敌方战士,趁牧九歌不备猛地跳将起来,想要从他背后偷袭。在援军队伍里密切关注着牧九歌的赫伦桀,见状急得从阵列中冲了出去,声嘶力竭地大喊道:“九哥哥!当心后面!”
牧九歌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心中一凛,忙一个侧身躲过身后敌军的偷袭,一刀斩下了对方的头颅。牧九歌无心恋战,挥刀逼退身侧另外几个敌军,连忙往赫伦桀的方向纵马狂奔!
“九哥哥......啊!”赫伦桀见牧九歌朝自己这边赶来,一时惊喜,根本没注意到身侧的情况,混战间被敌军的□□挑破了脚踝!
“阿......”战场之上,牧九歌不敢公然唤赫伦桀的名字,生怕他的世子身份被敌军发现,掳走他以做要挟,只好把那个“桀”字生生地吞进了喉中,来回翻涌,烫得生疼。
那敌军见赫伦桀是个没多大本事的软柿子,举起□□还想再刺,却被腾空而来的一把弯刀,精准地割断了咽喉,血淋淋头颅咕噜噜滚在尸堆里,圆瞪着的眼还来不及闭上,连死也无法瞑目......
牧九歌翻身下马,一手将弯刀捡回手中,一手紧紧搂住赫伦桀,牧九歌被敌军围杀时都不曾皱过眉,此刻声音却害怕得发抖:“对不起,九哥哥来晚了,害你受伤了!”他从小宠大的小世子,哪受过这样的伤,见鲜血从赫伦桀的脚腕汩汩流出,牧九歌眼底一阵猩红,恨不得把敌军全都碎尸万段!
可赫伦桀却一声都没喊疼,而是搂着牧九歌的脖子,抽着鼻子庆幸地说道:“幸好,幸好九哥哥没事!”
牧九歌眼底猩红猛地褪尽,神思清明地看向怀里的赫伦桀,他脸上还带着溅上的敌人的鲜血,却破天荒绽开一个明朗的笑来,牧九歌凑在赫伦桀耳边,穷尽了毕生的柔情,温声唤了一声:“我的傻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