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番外(47)

息子帆忙道,“下官不敢。”顿了顿,“皇上所作一切,皆是为了太子,殿下莫多心。”

樊勤沉默。

息子帆正要跨出宫门,听见他凑近了些,低声又道,“子帆,我有一事问你。”

“太子请讲。”

樊勤停下脚步。

两人正站在那宫门之中,风口之间,樊勤的声音也自夹了细碎风雪似的,并不如何真切,“......小邪与文大人,究竟有什么牵扯?”

“殿下何意?”

息子帆平静而恭敬地望着樊勤,尽管这位太子殿下还是一贯的,无论相貌、声音都那般温和,此时的目光却夹了几分探究的意味。

便是交好,尊卑身份之下,息子帆也不该与他这般对视,但这会他已没有躲闪,与他相视片刻,忽地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玩笑意味,“大殿下为何以为,琅邪与文大人有牵扯?”

他这一问,似也只是寻常的一问,但樊勤几年太子倒未全然白当,见息延这副坦然模样,多少已经明白,心中震惊,嘴角却还扯出一丝笑容,“是我......胡言了。文大人出事,朝野悲痛。父皇嘴上说得平淡,心里怕也是很难受的;我看小邪身体本就不好,今日又卧病,便以为他是因此伤心。”

两人都未说话。

风又刮了起来,但雪的影子好像已经消散。

樊勤抬头看一眼天际,缓缓道,“......文大人,必不会枉死,祭天之后,想必便可查出凶手。”

“不必。”

这时轮到樊勤怔了怔,“嗯?”

息子帆轻松道,“殿下,下官已查明凶手。”

“谁?!”

息子帆看他一眼,没有回答。

那一瞬间,樊勤心中一紧,分明瞧见息延眼中夹杂一丝复杂的情绪——那是野心?还是别的什么?

他说不清楚。

但他吓了一跳,他想再问,但息子帆不会告诉他,他至少得再去见见琅邪——即便他已成了亲,即便今日父皇仍对他那般地冷淡。

“大殿下,宫门风大,还是走罢!”息子帆唤了一声,脸上已不见情绪。

这时他们只需十来步便出了宫门,小王爷早急得跳了几个来回,“大哥,几步的路,你与子帆哪里那么多话要说?息子帆,快来接招......!”

却见他二人都无视自己,因着好奇,也顿住动作,鼓起眼睛朝他俩望的那厢看去。

——只见东面一个狭窄宫门,一顶红色软轿正由四人抬着,匆匆朝门中进去。

那轿无论颜色、装饰、质地,都非寻常官员所用,再来,没有皇帝特许,也无人敢坐着轿子进宫去,因此三人都愣了一愣。

“那是......姑姑的轿子?”小王爷眼珠子来回转了几圈,却完全摸不着头脑,“她老人家这时辰进宫做什么?”

但见息延一脸高深,大哥则表情凝重,只都不开口搭理他。

其时那软轿中坐的确非旁人,正是当今皇帝唯一的妹子樊静。

这位公主殿下自经营起京华楼以来,十有八.九都待在她的酒楼中,似更享受那民间闲人的身份,今日却不知怎地一改常态,一早便换了华丽宫装,戴好金钗,又匆匆叫那轿夫进宫去。

丫鬟小厮被这一番使唤弄得没反应过来,呆呆问她,“公主,今日不去京华楼了?”

要是往日,一根细细的指头定已戳上了他几个的额头,细骂了一声,今日却没那心情,只是蹙着眉头,“不去,我要面圣。”

眼见她将屋中柜子屉子枕头都翻了一番,丫鬟又问,“公主找什么?”

樊静脸色愈加难看,“走罢。”

轿子走了两刻功夫,她嫌他几人脚程太慢,不住地掀起轿帘朝外看看,但见长街银装素裹,几乎没有行人,但雪花已渐渐转为冰晶,风也有止息的意味,不由叹了一口气,慢慢放下轿帘。

软轿进了御花园,“公主,到了。”

大太监桂珺正跪在轿前,“奴才见过公主。”

樊静麻利下轿,“桂公公请起。”

桂珺见她来得急,这会儿却不急着进屋,只环视着花园,心中好奇怪,但也不敢催促。

但听樊静问了一声,“皇上身体如何了?”

桂珺道,“还是整日地咳嗽,但今儿听说了公主要来,心情倒是大好的。”

樊静淡淡笑道,“桂公公这般说,恐怕是在替皇上责怪我这个当妹妹的,没什么时间来见他。”

她年纪已不小,却保养得极好,今日又上了妆,看上去更是肤白如玉,半点瑕疵也无,说是二十来岁的姑娘也不过分,这般一笑,即使是桂珺这么个阉人,也觉得美妙无比。

听她说这话,桂珺脑中微微一转,已知她是何意。

只道公主自在民间当了个老板以来,进宫的次数一根手指头也数得过来,这会儿,怕是有些忐忑,因此要向他这个皇帝身边的人来探听他老人家是何心情,倒也乐得卖个人情。

“公主可真是冤枉了万岁,一听您来,便特地吩咐厨房备了公主喜欢的小菜,又温了黄酒等着,哪有人这样责怪人的?奴才未曾听过。”

樊静莞尔,“那便烦请公公带路了。”

几十百步路,她走得不快,行到花园尽头,桂珺请了一声,“万岁爷,公主千岁来了。”

“进。”

这才请樊静踏入屋子。

樊静与樊宏举一母同胞,自幼一块儿长大,兄妹之情非比寻常。只是这几年见的次数屈指可数,便是一见,也是一个宫装,一个龙袍,再不是小时候那般欢欢喜喜地拉手嬉笑,而只能行君臣之礼,“臣妹拜见皇兄。”

樊帝今日却换了一身寻常袍子,见了樊静,招招手。

樊静没有犹豫,走上前去。

“没用过膳罢?”

“等着皇兄这顿呢。”

宫人布了菜,都被桂珺打发了走,只留他这一个总管在一旁,以供皇帝差遣。

樊帝只像吃一顿家常,随口道,“怎地不动筷?比不上你那京华楼里的?”

樊静打量他的神色,见他脸庞上沟壑已现,发丝也白了过半,一双夹菜的手竟都有些哆嗦,不由眼眶微热,“皇兄身体可还安康?”

“好,亏有个臣子忠心,咳,找了个名医后人,来给朕瞧了一遍。”

“那便好。”樊静又道,“臣妹来时见雪已转为冰晶,似乎要停了。”

樊帝唇角溢出一丝笑意,“哦,你也瞧见了?钦天监诚不欺朕。”

樊静也笑道,“等这雪灾过去,皇兄该轻松许多了。勤儿、裕儿、诚儿皆非池中之物,虽比不上皇兄,多少也可分担一些。”

樊帝不置可否,只道,“那,也等祭天之事过了再说。”

樊静笑容减淡,“何日祭天?”

“倘若钦天监所言为真,咳咳,自是明日便要启程。”

樊静垂下目光,眉尖微微蹙起,“西山路远,路上又有积雪,皇兄的身子怎么......”

樊帝摆摆手,“朕不要紧。雪下了这么久,再拖下去,百姓该对朕有怨言了!”

樊静便未再出声。

兄妹两人默默喝过半盅酒,桂珺劝道,“万岁爷,公主,这酒小饮怡情,大饮可就伤身了!”

樊帝道,“没你的事,出去。”

他这一走,樊静倒放下了酒盅,望着他,“皇兄,公公说的不错,大饮伤身......”

“有事便说罢。”

樊静一怔。

“静儿,你跟朕一起长大的,也没一句真话?”

樊静搁下筷子,要起身下跪,却被樊帝止住,“一顿便饭罢了,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樊静犹疑片刻,“臣妹,臣妹想带小九回南边去。”

“哦?”

樊静来前,心里早有过数遍草稿,这会儿说来也还通顺,“这孩子自来了京城,身子便越发地弱,三天两头地躺在床上,我看他年纪轻轻便这样,哪里忍心?当年他师傅也说过,他这命是捡来的,说不得哪日便不好了;倘若有那一日,便将他及时送回山上去,兴许还能活得久些,臣妹便想......”

“皇兄,这孩子性子太直,又不通人情世故,只会得罪人,留在这里,只怕也是让你添堵,臣妹便将他带走,再不回来如何?”

樊帝久久不语。

樊静见他不说话,愈加惶恐,跪倒在地,“他到底是臣妹的一手带大的,臣妹一生孤独无依,早把他当作自己的亲骨肉,他是臣妹的性命,皇兄若怜惜妹妹,便让妹妹把这孩子带走,求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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