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烟身形以下趴的姿势顿住,脸离地面不足一寸,她双目紧闭,却没感受到预料的疼痛,睁眼去看,宴星渊一只手提住了她的衣衫,就让她以这般狼狈的姿态悬空着。
凉烟以手撑地,想要爬起来,宴星渊又抬手往上提了提,最后直接将她提着站起了身。
“还想诓我,呆头呆脑的。”
凉烟被拎小鸡崽子似得拎起来,窘迫得面色通红,她发现自己遇上宴星渊,几句话就能将她刺得怒极,轻而易举失了冷静,羞赧地瞪向宴星渊,只觉得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哪哪都看不顺眼。
“你给我松手!”
宴星渊松开,冬亦忙拿帕子给凉烟擦手,卫忱仓早已稳了身形,安静站在一旁。
宴星渊转过身去,望向西斜的日头:“两日后便要上前线了。”
凉烟想到他日后的丰功伟绩,没好气道:“经我掐指一算,你前途无量,一路皆是节节高升,只一年,便能爬到左前锋的位子。”
“左前锋?我已经等太久了。”宴星渊顿了顿,接着道,“借你吉言。”
凉烟轻嗤:“既然要上前线了,就莫在新兵营浪费时间。”
宴星渊上前两步,凉烟防备后退:“你做什么?”
宴星渊抬手轻弹了凉烟脑门一下:“现在我认可你是我小弟了。”
凉烟皱起鼻子,嫌恶道:“不稀罕,莫要学墨莲生那般乱攀关系。”
墨莲生在房间里歇了片刻,独自待着觉得闲闷,正行过来,便听到了自己名字,扬着笑脸急急跑过来:“什么?你们在说我什么?夸我尽管当面的,无需含蓄。”
凉烟摸了摸鼻子,不说话。
宴星渊回头看了墨莲生一眼:“在营里,若受了欺负,待我从前线退回休整时,你告诉我,我帮你讨回来。”
墨莲生笑嘻嘻应声。
宴星渊又转头看向凉烟:“你也是。”不待凉烟说话,宴星渊径直离去,墨莲生赶忙追在后头。
凉烟冲着背影翻了个白眼:“臭显摆什么,总有一天,我也能变强。”
从松关州招募来的新兵陆陆续续登记完回了房,墨莲生已折回,与同屋的新兵天南地北地胡侃。
明日便要集训,凉烟准备早些回房歇下,只是行了几步,发现卫忱仓还静默站在那里。
“你怎地还没走?”
夕阳沉了一半在山头,暖金色透着暗红,寒意未等夜色来袭便已降临,预示着即将要入冬。
卫忱仓气息均匀,依稀可见喷吐出的白雾蒸腾:“公子,属下虽未能和您同队,但若有人敢欺您,无需等宴公子出手,属下也可。”说完又立时加上一句,“这是属下的职责。”
凉烟有些好笑:“你们这是怎的了?都觉着我会被欺负?放心,不会的。”
只是这话,在第二日就被打了脸。
天还未亮,营地里头就响起了嘹亮的号角,凉烟昨日未等天黑就歇下了,倒也无甚困倦,只是这个时辰寒气重,从被子里出来禁不住哆嗦。
冬亦打了个哈欠替凉烟梳洗:“起这般早,日后天越来越冷寒,便更难了。”
凉烟自己动手穿着衣裳:“号角一响,一刻钟内就需站在队列里,时间仓促,往后你无需伺候着我,各自抓紧。”
冬亦手中动作一顿,急了:“那怎行,奴婢跟来就是伺候您的。”
冬亦手冻的有些僵,动作却没停:“别管我了,你收拾自己吧,动作快些,一会儿点兵没到,该得受罚了。”
冬亦也无时间继续反驳,两人窸窸窣窣慌乱着洗漱好就往演练场跑。
几个演练场,教头站在上了高台,场地上已是人头攒动,慌着寻到自己的教头,站到其列队里。
冬亦和凉烟并非在同个演练场,分头跑开来。
凉烟赶到时,杨教头已经开始点兵了,少年们乱糟糟站成一团,有些是披着衣裳就跑过来的,现在匆忙着穿衣。
凉烟不知前面有没有念到她的名字,正忐忑着,便听到柏桑两字从教头口中吐出,立时高声回应:“到!”心里松了口气,幸而是赶上了。
营地里共有十五个教头,每个教头皆带三百名左右的新兵,杨教头点兵的速度很快,拿着军籍册用笔飞速勾着,念一个勾一个,没到的就打叉。
待念完,该来的也都到了,那些迟了的少年们聚在一起小声说着话,有不满也有害怕的。
点兵结束,杨教头望着底下散乱无形,乱七八糟站成一团的少年们,面色更冷,将声音提高:“你们的表现很差,初次点兵就有一半的人未能准时到场,且豪无队形可言,松松散散过于混乱,念在是第一日,我也不处罚你们,方才点兵未到的,站到前面来。”
那些迟到的少年推推搡搡,磨磨蹭蹭地没一个愿意上前。
“出列!”杨教头眉心拧起,声音更严,“往后我的话,就是军令,需第一时间执行,谁还磨蹭的,军棍处置!”
那些方才还犹犹豫豫的少年,霎时就你推我挤地站到队伍最前方。
“转过去,面向着队列里的人。”杨教头继续下令。
那些少年大多垂下头,不安地照做。
杨教头从他们身前走过:“今日念在是初次,不罚你们,但也要让你们知晓,迟到是耻辱。”
那些少年们垂头丧气不吭声。
杨教头猛然一喝:“答话!”
“是。”并不统一的字节从少年们口中稀稀拉拉地传出。
杨教头面色更黑:“今日早训开始,每人沙袋绑腿绕着军营外围跑三圈,日后号角响,来迟的,加圈跑!”
凉烟竖起耳朵听,听是绑着沙袋跑步,悄然松了口气,还在帝都时,卫忱仓就领着她跑了一月,好歹也是有基础的。
只是在她看到那沙包袋时,瞬时冷静不下来了,那沙包袋与她以前用着得最少大两倍,那得有半个人头大了。
凉烟还记得她最开始抱人头大的沙包时,抱都抱不住……
凉烟愣着眼皮子直跳,那头杨教头又开始催促了:“谁跑在最后的,需得接受处罚!”
凉烟不敢耽搁,急忙弯腰去绑沙包袋,其他人也皆是不敢拖延,动作麻利。
不远处有个块头壮实的少年,绑好后,却是突然用肩膀横着撞向凉烟,凉烟正躬着身子,猝不及防下直接被撞得侧歪,一屁股摔坐至地上。
第二十九章
沙包袋本就重,一摔之下,竟有些难以起身,凉烟心头火起,去看那个大块头,那人也正回头看她,面带讥诮看了片刻,随后身形一动,速度极快地跑了出去。
凉烟气恼归气恼,也不敢有耽搁,毕竟跑在最后的,有处罚。以手掌和膝盖撑地,被细密粗粝的碎石子扎得生疼,但总归是爬起来了。
队列里的人已尽数跑出去了,独留她落在最后,凉烟甩开胳膊全力向前,双腿却如同灌了铅,连迈开都费劲。
三百人的队伍,前簇后拥跑在前方,距离越拉越远,凉烟吊在最后,颤颤巍巍小跑而行。
杨教头负手望着,一副早知如此的神色摇了摇头,那小子的身形过分瘦小,绑着个沙包袋跑都跑不起来,行动速度如同上了年岁的老婆子,这种人上军营来,纯粹就是让他看了来气的。
其它演练场的队伍也往训练营的营门汇去,拥挤在一起人头攒动,整体的速度慢了下来,凉烟不愿错过这个机会,卯足劲地想要追上自己的队伍。
训练营外头有多条环山路,每个队捡不同的道跑,一圈下来有好几里地,而他们要绑着沙包袋跑三圈,便是十几里地,光是想一想就让凉烟腿根打颤。
那些少年们虽是怨声载道,但也能接受,他们大多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家里连饭都吃不上了,才来这营里谋条生路,平日里干惯了重活累活,这点苦头还是能吃的。
杨教头队里那些少年抱怨间,不知是谁起了头,纷纷看向了坠在后头的凉烟,有嘲笑也有可怜的。
“这般瘦小还跑来参军,当军营里的饭是那么容易吃的?也不掂量下自己的实力,你们看他那能算跑吗,还没我走得快。”
“跑步都跑不动,就是个废物,去外头做苦力也没人要。”
“怪可怜的,这般瘦小,家里应该挺穷,连饭都吃不上吧。”
“你们不知?”先前撞翻凉烟的大块头故作神秘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