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飘飖(89)

作者:月千爻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这些日子,步瑶与这活阎王前所未有的亲近,自她每日被灌坐胎药,又屡屡同房之后,她已不再挣扎。只与姜中行几人默契定下了计划,她便专心陪伴高澄。高澄忧,她便开解;高澄怒,她便柔顺。待他终于见到步瑶因一盏蜂蜜乳茶掩口呕吐之时,他才算顺过了这口气,见到孝瓘也没那么生气了,对她却更霸道了几分。

高澄以大丞相身份行事,继承了高欢一切身份。他封慕容绍宗为燕郡公、东南道大行台,开拔伐侯景,高岳与潘乐为副手。高澄是个爽快人,不仅如此,甚至授予慕容绍宗开府之权,正如步瑶初见高澄时他的官职:开府仪同三司。开府之权只有三公或大将军才有,他们建立府署,自选僚属,这表明了高澄对于慕容绍宗的绝对支持与信任。

此次他仍旧麻痹侯景,先派韩轨,再派高岳,侯景连连大笑:“鲜卑小儿,尽派些个吃猪肠子的人,当我侯景是什么!老子打仗的时候你还吃奶呢!”直到冬日,侯景听闻高澄竟派了慕容绍宗来对付他,吓得他从虎皮大椅上一滑而下,“谁教他的?谁教他的?莫非高欢诈死?”

这一场大战打得极苦,整整从武定五年岁末,打到了武定六年春。慕容绍宗与侯景可谓棋逢对手,双方都极其谨慎小心,更何况侯景之外还有梁皇的援军。这场著名的大战以慕容绍宗对峙梁军而始,对手便是梁朝后来的皇帝萧渊明。

彼时,月明星稀,冷风扑簌簌撞着窗棂上的厚毡,高澄浣洗过的黑发半湿地散于榻间,他撩起眼皮,眼底含了几分媚色,沉沉笑道:“萧渊明是个不成事的?你连这个都知道?”

步瑶一面以细软棉麻帕拭着他的长发,一面不屑道:“他父亲萧懿乃梁皇萧衍胞兄,梁皇都做了多少年皇帝了,他生于富贵风流之地,其父为兰陵萧氏,其母又是陈郡袁氏,他什么也不需要懂。”

高澄眸中媚色更盛了几分,半明半昧的烛火下,有些妖冶的鬼魅,他懒懒道:“琅琊王氏、陈郡谢氏、陈郡袁氏、兰陵萧氏乃四大姓,这几家世代联姻,子弟中代有风流人物,你如何说他就是个不成事的?”

步瑶被他灼灼的目光盯得面色一红,也懒得理他最近这副春风荡漾的模样,小声道:“我就是知道,我还知道你与慕容将军商量了诈败,再诱敌深入的老套招式。”

高澄眸色又深了几分,“我好像没与你说过。”

步瑶明媚一笑,“我还知道侯景必猜出你们这招,广告将士,切不可穷追不舍。侯景怎么会叫得动梁军,这战事总要变成侯景与慕容将军正面对决。”

高澄伸手揽她入怀,爱怜地替她轻拢着鬓边几缕碎发,又滑至她腰际,覆在柔软细致的小腹上。步瑶听得他闲闲说着:“你有孕之后最是怕冷,我叫人新制了蜜合缎银鼠皮大氅,但凡出门都要披着。”

步瑶有些疲累,便就这样靠在他身上,听得他讲慕容绍宗如何观察天象,顺风布阵,渐渐的眼皮沉下来。

高澄垂眸,眼前的人云鬓半绾,头上不过几支白玉海棠小簪。他动作极轻缓,拿下了那些小簪,又轻轻脱去她外层的睡袍。曾几何时,她竟这样凡俗烟火了,每每瞧见,他总能听见自己心口微颤。可是,这仗,就像永远打不完似的。

第77章 寒山捷(二)

战事胶着,死伤惨烈。

慕容绍宗诱敌深入,侯景虽看破,无奈梁军在萧渊明带领下,并不听侯景调遣,小胜之后便穷追不舍,果然中了慕容绍宗之计,折损大小将士数万不说,连萧渊明自己都被俘,成为笑柄一桩。高澄却丝毫不以为意,竟将萧渊明送回梁国,解除了囚禁。

慕容绍宗解决了梁军,终于腾出手来面对侯景。正如与高澄所商,慕容绍宗顺风布阵,长驱直入。两个老姜手段老辣,半生所积,出手便是杀招。侯景紧闭营门,并不应战,直到风停气凝,竟与一众死士杀入慕容阵营,专砍人脚马足,慕容大军人仰马翻,甚至有两位大将被擒。

步瑶听得消息,心思如如不动,慕容将军写来战报,谓“老夫从军多年,最难对付者,侯景尔。”

邺城震动,高澄亦如如不动。侯景这块难啃的骨头,若是一战而胜,那也不是高欢的悍将了。他每日如常理政务、应军务,看似安逸,步瑶心知,他已将东魏焊成铁板一块,文政清明,武政疏朗。此刻的东魏,王气升腾,高澄再也无需仰任何人的鼻息了,元善见与当年的元脩无法比,元脩尚有老臣支持,元善见却是什么也没有的,更不说全胜时期的北魏明君们了。无怪乎高澄此刻生了称帝之心,实在是万事俱备了。

冬日的暗夜,小雪簌簌落下,映着园中一树红梅潋滟绽放。步瑶坐在轿辇上,蜜合缎的银鼠皮大氅之下,双手暖烘烘地握着一个鎏银蜜合贡缎手炉,身上盖着一方紫绒软毯。轿辇停在渤海王府的正殿之前。

高澄一早便等在那里,见是步瑶,敛起大氅,走入雪中。

“大王,伞。”元玉仪忙撑起一把竹骨伞,却在见到步瑶等轿辇之后尴尬停在原地。他的一众妻妾亦走出大殿,眼瞧着缁色的身影利落走入雪夜。不知怎么,众人皆没有说话,瞧着这位年轻俊逸的渤海王疯魔了的样子,雪越下越大,纷纷乱乱将两人几乎淹没,仿佛院中只有那一盏盏石灯,柔柔晕出暗夜里的光晕。

高澄摆了摆手,一路自斗拱大殿高高的石阶上稳步走下来,伸出双臂,稳稳将她从轿辇里抱出来,又扶着走上石阶。

步瑶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除夕,彼时,她是大丞相世子新纳的侍妾,不过是一个舞姬,高澄在丞相府门口,当着一众老臣的面,将她从车里抱了出来。那时,他不过二十的年纪,却不容置疑,拉着她的手便跪拜了大丞相。

大殿里暖烘烘的,清冽的梅香暗暗袭来,步瑶解下大氅,转首看着姜中行,见几人笃定,又收回眼眸,撞进高澄深不见底的眸子。

娄昭君称病,并未到场。高欢曾经的妾侍们倒是来了一些,只默默坐在后头。高澄举杯,扫视满场,“父亲走后,我们渤海王府亦很久未开宴了。如今战事顺利,趁着今日冬至,吾妻有孕,我们一同乐乐。”

元仲华听得锥心刺骨,“吾妻”二字早已践踏过了她的底线,将她如雪过后的泥水一般,彻底践踏又丢弃了。昔日高澄为着与皇室联姻,娶了她,又拥立她哥哥做皇上。如今,高澄不需要这样一个傀儡了,亦不需要元氏为他撑面子了,便弃若敝履。她本还有个妻子的名分,谁知到最后,连这二字都守不住了。

高澄的一众子女一字排开,除老四孝瓘不在,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整整齐齐坐满一排。步瑶抚了抚自己的肚子,这的确是她回到东魏后第一次见着他全部子女,心中郁郁。

元静仪挑眉笑道:“怎么不见老四?”

步瑶垂眸柔顺道:“他这几日病了,医者说静养几日。”这样的场合她做什么让孝瓘来,躲还来不及。

元玉仪的眉眼有淡淡的阴翳,“今儿大王开宴,乃丧礼后首次大宴,说不来便不来了?”

步瑶不敢说话,高澄素日里虽没边儿地宠着她,可提及这个孩子,可就点了死穴。

高澄今日却浑不在意,随口道:“无妨。”

步瑶暗暗松了口气,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心又一点点下沉。她断不能将这个孩子生在东魏,月龄渐足之时,便是回去之时了,高澄还有一年有余,她陪不到最后了。

高澄捕捉到她眼中的黯淡,撩起长眸,盯着她道:“如何了?没有胃口么?今日有好菜,上回的俘虏我留了几个,是梁国徐州刺史兰钦之子,叫兰京,做得一手好菜,以后就在我们渤海王府了。你素来喜欢精巧甜食,今日好好尝尝。”

听得这个名字,步瑶刚刚放下的心又提到嗓子眼。她抬眸看去,果然,明城大学全体一齐当场石化了。兰京,便是那个在孝静帝禅让大典前夕,一刀杀了高澄的厨子。

步瑶点点头,“上次梁国那些俘虏不是都送走了么,如何留了这几个?他一个将军之子,在府中做厨子,终究不放心,他亦不甘心罢。”

高澄看着步瑶的小腹,无谓地笑了笑,“将军之子又如何,你爱吃的他会做,如何用不得?”他笑得又深了几分,俯在她耳边糯糯道:“我们北地的厨子不擅做细点,先叫他做着。你莫急,待为夫统一了南北,什么都由着你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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