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说出了否定的答案，那么他想，他会拼尽所有，不再管什么规则或是正义，即使暗堕也要带她逃离这种宿命。
黑长直少女却没回答这句话。
她从英灵王座上走下来，走到了长谷部的身后。她的前方，便是那个闪耀着光芒的蓝色星球。
而正对着她的英灵王座的，便是由北海道、本州、四国、九州四个大岛及许多小岛组成的、位于太平洋西侧的岛弧链。
“这样看着，这颗星球还真是渺小啊。”黑长直少女感叹到。“尤其是日本，真的就只是个弹丸之地。”她说。
“吾是来自于日本安图桃山时期的英灵。
“那么，汝知道……战国时，就这么一个狭窄的、土地既贫瘠又多山、而且自然灾害还多发的地方，有多少个国家？”黑长直少女问到。
没等长谷部回答，她就自言自语地继续说下去：“八十八个。”
“其中，织田氏只是在从斯波氏中分裂出的，渺小得不能再渺小的一个势力。”
“汝瞧瞧，就连东海这小小的一个地方，都分为伊豆、骏河、远江、三河、尾张、美浓、伊势等七个国家。
“织田氏的尾张，只是这群小岛的八十八分之一。
“尾张的势力范围，甚至连美浓、三河与伊势任何一国的二分之一都不到。”
“所以，吾曾经也不明白。
“为何百姓连饭都吃不饱，吾的父亲却还想着去争夺更多的领土？
“为何各个势力的城主不想着民生，却想着如何去发动战争，或是攫取更多的财富？”
“人连牲口都不如的时代。
“吾曾想着，早浪完早去投胎转世便好了。谁要去管身后剩下的那些？
“可是啊，谁让吾该死地心软了呢？”黑长直少女说。
她的声音里浮现出了一丝自嘲。
“乱世里哪有真正的童年？
“今天的盟友，就会是明天的敌人。
“姻亲会背叛，亲族会谋逆，忠臣会被策反，民心会被误导，就连子女，都可能成为刺入汝胸膛里最致命的那柄利刃。”
“刺杀，反间，毒害，谣言，怀疑。这就是吾生活的全部。
“所以吾想：活着啊，还真是没意思。没意思透了。”
“但是，尾张那里，还有那么多像兰丸一样，眼神清澈、对未来还保有美好幻想的小孩子们；
“还有一家家、一户户，以为勤勉地劳作以及听从织田家的指令，就可以获得梦想中的幸福生活的、愚蠢却质朴的农户们；
“还有吾一声令下，就可以为尾张献出他们自己生命、把织田氏的荣誉看得高于一切的武士与家臣们。”
“战国时的战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赢家通吃。
“不存在什么和平衍化。只有胜者为王，败者为奴。
“战争的胜利方烧杀抢掠，肆意作恶。失败方却只能苟延残喘，甚至，会被屠戮殆尽。
“吾倒是可以早死早超生。
“但尾张的百姓呢？织田家的家臣呢？那些还未长大的孩童呢？”
“混乱的世界，需要秩序。
“要是想让所有的人都得到自由地生活，必须先要限制一部分的自由。
“所以吾啊，想建立一个天下大一统的国家。
“这样，各个地方之间，便不会有战争。
“人们可以来往各地进行贸易，农民可以安心地种田，科技可以慢慢发展，小孩子们也可以无拘无束地玩耍。”
“织田氏世世代代为尾张的守护代。
“可吾想要守护的，并不是吾父亲传给吾的那块冷冰冰的土地。
“而是在那片土地上，一代代生长繁衍、却一直向往着美好生活的芸芸众生。”黑长直少女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
“后来，吾变成了英灵，尾张也不复存在。
“吾看着眼前的这颗星球，突然觉得，吾之前的想法，实在是太狭隘了。
“在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都有在努力生存的人们。
“有梦想着未来的孩子，有乞求着幸福的情侣。
“人类的声音，在这个硕大的宇宙面前，不，即使对于地球而言，也是那样的渺小。
“一场火灾或水灾，就可以无情地夺走众多这样渺小却虔诚的请求。更不用说是巨大的自然灾害，科技武器，或是未知的威胁。”
“吾……想要守护这个世界上的芸芸众生。
“想要守护那些善良的人们，想要保护人类的存在，想要用吾的力量，去维护一个和平稳定且有序的世界。”
“直到现在……
“吾的心愿，也依旧从未改变。”
第38章 如
（233）
“我只有一个愿望。”沉默了一会儿，长谷部对着站在地球投影前的黑长直少女，行了一个家臣对主君最隆重的跪拜礼。
他从地上抬起头，紫藤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我……也只有一个僭越的奢求。请您，能够准许。”
“说吧。”黑长直少女将头转向他。
“如果是在尾张，既然已经知道僭越，那就不要说。但现在，吾已经死了。”她笑了笑，“自从来到了英灵王座，吾好久也没再胡闹过了。所以，说吧。只要吾能做到，便答应汝。”
许久的沉默。
其实本来就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长谷部却怎样也无法轻易地说出口。
黑长直少女等待了一会儿，但长谷部依旧只是看着她，张了张嘴，又将话头咽下。
突然，这个英灵王座的室外，爆炸似的传来了数柄刀剑射入钢板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口音古怪的青年男子充满污言秽语的破口大骂。
“混蛋！那条黄毛杂种怎么又跑出来了？！真是破坏吾的心情！”黑长直少女暗骂了两句。
她咬牙切齿地拔出对神宝具，第六天魔王波旬，身后，又浮现出名为’三千世界’的□□团，拔腿就往爆炸声密集的地方冲去。
“汝先在这里想着，等吾收拾完那个黄毛博美，再回来找汝听。”
长谷部突然发现，自己开始被这个梦境排斥。
看着自己越发透明的身影，他把心一横。
“我爱您。”
在梦境的最后，长谷部对着黑长直少女离去的背影，大声地说。
（234）
长谷部睁开眼睛。
他看见身材娇小的黑长直少女，像只小黑猫一样，蜷在他的身侧。
睡熟了的她，感觉乖巧得不得了。
谁也想象不到，这样看起来娇娇弱弱的身躯内，竟然装了那么一只富有力量的大魔王。
长谷部向黑长直少女的方向稍微靠了靠，偷偷地将她的长发搭在自己的手臂上。装成那个黑长直少女正在向他的怀抱里靠拢的假象。
您最讨厌被束缚。
可每一次，最终，您都自愿地选择了接受束缚。
成为织田家的首领。
成为征战天下的大名。
成为守护着人类的英灵。
每一项，都意味着沉甸甸的责任。
而那些责任，其实就是一道道无法推卸的枷锁。
您却从未逃避过。
长谷部用手肘支起身子。
他侧过脸，用视线一寸一寸、温柔地扫过熟睡着的黑长直少女的脸颊。
“这么多年了。我总算是能与您，距离稍微近一些了吗？”他轻轻地对着她说。
（235）
少女的身侧，摆放着她的黑色军装外套以及她佩戴的各种护甲。
红色刀拵的打刀，压切长谷部，正摆在少女黑军服的正上方。
长谷部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少女从英灵王座上带下来的那柄’压切长谷部’。
按理说，他们是同一柄刀，应该互相有所感应。可为什么……这柄刀，现在就像是一个只有模糊意识的空壳？
慢慢地思索着，长谷部突然想起一件刚才在梦境之中被他忽略了的事情。
在刚刚的那个梦里，少女的腰侧并没有’压切长谷部’这柄刀。
更加准确地来说，在少女应该佩刀的位置，那里缠放着的，其实是两柄黑色的□□。
（236）
黑长直少女只睡了几个小时，就又活力四射地准备’搞事情’了。
她先是去查验了鹤丸挖的五个坑。
然后在那些坑的周围，用魔力画下奇奇怪怪的线条。
最后，她将本丸里的所有的刀剑付丧神都召集了过来——当然，刻意地瞒住了土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