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冽的,幽冷的。
跟他不像。
这个小孩应该是水果味的。
比如柠檬?
我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已经驾轻就熟了。
甚至在鼓风机开启的一瞬间就已经进入了剧中角色状态。
而黎漾显然没有。
我转头看看站在边上架着摄像机正笑得开怀的摄影师,冲他点了点头。
他经验老到,曾经为我拍摄过许多次,显然已经看出了什么,眯着眼笑笑,抬高声音说:“挺好的,抓拍一张,你们继续,一会儿才拍呢。”
“谢谢。”我礼貌地点了点头。
回头时,看到完全在状况外的黎漾正怔愣地盯着我看。
我眯了眯眼,起了逗弄心思,问他:“我脸上有吃的么?”
他刚才肚子叫了。
那会儿我甚至没听清拍照的声音。
“没没没有。”
黎漾一瞬间像被扎漏气球,才有的情绪迅速瘪了下去,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时洁白尖尖的虎牙在唇上咬了一下,涂了淡红色口红的薄唇有一瞬间的白,随后就迅速被血色填满。
几乎跟他脸贴脸的我:“……”
想起了“红孩儿”们用来评论我的一句话。
——这该死的甜美男人。
……明明被壁咚的是我,你害羞个什么劲儿!
我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尽量放的温柔,像个邻家大哥哥一样语重心长:“没事儿的,早晚得经历这些,练练脸皮就厚了……早晨没吃东西?”
黎漾低着头,视线落在我脖子上好一会儿——大概是脖子,才闷闷应了声:“没有吃,但是我不是很饿。”
骗人。
“那刚才是我肚子叫了么?”
年轻人啊,总是这么不爱惜自己。
等以后老了脑袋疼屁股疼(?)再后悔都来不及了。
而黎漾的头垂得更低了。
就像个藏了59分考卷自己为万无一失结果一回家就被父母发现的小学生。
无地自容,面红耳赤。
是花却不露,微风总含羞。
他大概是属含羞草的。
“唉,”我揉了揉有些酸痛的额角,“一会儿结束了别走啊。”
黎漾:“……”
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我总觉我这句话与社会小青年站好学生班级门口吊儿郎当地喊一句“放学别走啊”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无论如何,之后的拍摄顺利了很多。
——我和黎漾之间。
譬如他壁咚我,譬如我从后面跟抱孩子似的揽着他。
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凑在一起,眉(大眼儿)目(瞪)含情(小眼儿)地对视,到底是什么场面,这儿我就不说了。
总之场外的年轻场务哈喇子都快留下来了。
“……”
唉。
心累。
好在,准点下班了。
五点整。
不容易啊。
艺人是块砖,哪里需要往哪儿搬。
五点下班有多爽,五点下班有多棒,退圈以后才有样儿。
……
黎漾这孩子挺乖的。
等我卸了妆去他那儿敲门的时候已经六点半了,跟他一个化妆间的演员走的走散的散,三十平米的屋子跟大风过境似的,东一笤帚西一棒槌,衣服裤子稀稀拉拉地这一条那一件的好不混乱,而在众多造稀碎的不明物体与布料之间,这小子正在弯着腰捡一个斜歪着挂在穿衣镜上的肚兜儿。
红的,剧组十分贴心地给绣了鸳鸯。
第7章
我敲了敲开着的门,轻咳一声。
抱着逗弄心思,我看着那听到敲门声时忽然浑身一震的人,戏谑道:“小孩儿,但凡我有什么坏心,都不用明天,今天晚上‘当红流量后台偷小姑娘肚兜’的热搜就能冲上云霄了。”
“……”
过了好一会儿,黎漾一只手捏着肚兜的一角,跟机器人似的一点点转过头,依旧怔愣且不知所措的神色映入眼帘。
半晌才声如蚊蚋,讷讷道了声:“姜哥……”
接着语无伦次地解释:“我不是……我没……”
我走过去将手里拎着的纸袋递给他,面上装作毫不介意道:“没事儿没事儿,别怕,别解释了,我不笑话你。年轻人嘛,总得有点……”
“……不,不是,”黎漾面上红得滴血,俨然一副我最惨我最冤没人比我更可怜的模样,一时百口莫辩有口难言,“我没……我就、就整理一下。”
我心里乐开了花。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脸上的淡然继续维持下去 ,只勾着嘴角一笑而过,又将纸袋往前递了递,见好就收:“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快先吃点饼干垫垫肚子,这可是我偷着塞包里的,伟哥都不知道呢。”
黎漾一怔,茫然地看着我眨了眨眼。
我笑:“不饿啊?你们小孩儿总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作息时间不规律、三餐时间不固定、缺乏运动,最后都得报应到自己身上,脑袋疼胸口疼胃疼脊椎疼一股脑儿灌进来,别提多难受了。”
这个我是真的深有体会。
我感觉我现在顶着30岁的年纪,披着80岁的身体。
光看钱包里那堆按摩卡针灸卡足疗卡就知道了。
而黎漾愣愣地看我好一会儿,才小心地伸手接过了袋子。
提在手中,放在身侧。
再度抬头看我时,面上的热度退去不少,眼神有些复杂。
我正奇怪,他就开口了:“姜哥你……身体不好吗?”
害。
我当是什么事儿呢。
他一本正经地盯着我,试探着开口时,让我有种高中被老师拎到办公室旁敲侧击地问有没有谈恋爱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我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瞅给这个小可怜儿吓的。
于是我爽快地回答他:“还行,有点职业病,干这行就这样。”
黎漾点点头,温声说:“我知道有个按摩店很好,我爸以前腰间盘突出做过手术,后来去那按摩,恢复的挺好,要不我下次带您去看看?”
“别,”我摆摆手,“按摩可以,但别您您的,你这样我感觉我更老了。”
黎漾点点头,半晌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一般人笑的时候会比不笑的时候好看很多。
但对黎漾来说。
我想这应该叫做锦上添花。
很乖。
很稚嫩青涩。
让人不自觉的……想照顾他。
作为前辈也好,作为过来人也好。
伟哥再怎么跟我强调黎漾的竞争力,他对我的事业会有什么影响,将给我带来怎样的麻烦。
但在此时此刻。
我觉得无所谓。
一个初出茅庐什么都懵懂的乖巧的孩子。
我身为一个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职业演员,实在没有必要对一个长得好看的小孩儿避如蛇蝎。
我爱自由。
爱随心所欲的生活。
仅仅是作为朋友,作为长辈,我想为这个与我相似的小孩儿做点什么。
微不足道的,不值一提的。
就像曾经帮助过我的许多贵人一样,只是随手的小事,甚至他们自己都不再记得,可对真正处在漩涡中的人来说,却是重如泰山,如星辉般灿烂。
当作是对过去的我的肯定,也当作是对这个很像我的小孩儿的支持。
举手之劳,能帮则帮。
只要别让伟哥知道就好。
说来也巧,《杀青》中这些与我合作的演员们,抛开一些名气不高的人不说,就连像简秋这种花名在外的大牌演员都是我第一次与她合作。
但梁川柏不是。
我收到剧组通知去拍摄与梁川柏组合的剧照时十分焦灼。
甚至想装作失忆来逃过伟哥掀被窝抓人的戏码。
我病了。
我出不了门,见到太阳我会融化的。
我是谁我在哪儿你是谁你要对我做什么。
万般不愿地到达摄影棚时,我第八次问伟哥:“非得拍吗?”
伟哥转头看看我,磨了磨牙,嗤之以鼻:“拍啊,就拍几张照片而已,你都问我多少回了?”
我:“……”
鱼哭了,水知道,我哭了,谁知道?
摄影棚外,伟哥抱着胳膊将两只手插进胳肢窝下捂着,一脸纳闷儿:“你不是很梁川柏挺好的吗……唉最近好像没看你们联系啊?也是他现在进军国外影视了咱暂时还比不上人家,不过没事儿啊,你们年轻人聊两句就熟了啊,几张照片一会儿就拍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