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廉晁也已被迫现了真身,勉力浮空,挣扎搏斗。他逆鳞所在之处是此前太微透露给固城王的,如今深中毒箭,龙血飞溅,战场遍地血红。
人人求胜,但没人觉得太微应当出手相救。廉晁殿下战意从来不盛,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何况就算救下,日后必也无法再统御天界。
太微更是如此想。他自远空收回目光,挥手剑指阵前,领军冲去。
那日,天界大胜,二殿下太微一战成名。
2.
“这可是走火入魔了,你快去救救他们吧!”
如今有丹朱在旁催促,才让太微想起,今时不同往日。
“当务之急,是此战要胜。”太微的想法却与以往并无不同,“兵将已诸多死伤,润玉那处,有旭凤拖住足矣。”
可我说的不是要制服润玉。丹朱心道。
我是希望你救他。
太微无暇细问旁人心中所想,只是抬手召唤。赤霄方才刺了润玉一剑,便已被旭凤弃于阵中。如今听唤跃起,撞进太微手中,随他运灵守阵。
太微掐诀挥剑,一时金光漫地,火灵强横,所过之处,魔界阴兵尽化飞灰。
“……陛下神武!”
天界将士见状欣喜,战意更胜,阵中更是吼杀声震天。
丹朱从来只论风花雪月,避谈战事政事。这更是第一次来战场,望着如今威风场面,也感受不到成王败寇的欢欣。
他素来喜爱旭凤,不是因为他是战神,受天帝垂青。只因这天界有了他,才算热闹几分。
丹朱是个讲情念旧的人,周围却无知音。大多数人爱与他交谈,只为谈谈情爱长短。他若要怀念家族亲缘,便只有对旭凤念叨几句,你要常来看看老夫。
只有旭凤会笑着应下,并且果真常来。
润玉在天界,只想躲开旁人的冷意。叔父的些许关切,他便也不敢当真,一律避开。
太微会笑他是清闲念旧,列出些公事与道理来,说他不该有这些感慨。
丹朱本也更亲近性情温和的廉晁一些,如今大哥不在,二哥会不会某天觉得他挡路而一样除掉他,不得而知。
一来二去,就花前月下地苟且偷生了这么多年。
不想如今终于鼓起勇气来这战场对质。
他知道润玉曾经忍耐诸多,他未曾插手,只因觉得忍忍也好,否则怕是要重演起兄弟相争、明谋暗算的惨剧。
可天界未来在旭凤一辈。此前所误,多已尽归尘土,但是总要有改天换日,沉冤昭雪之时,今后才不至于重蹈覆辙。
“ ……二哥。”
他运了几分仙力,声彻四野。
“有一事我一直不明,当年大哥在战场,究竟是怎么死的!”
3.
太微剑风一滞,双唇紧抿,复又冲杀。
对敌要紧,他完全可以不必作答。只是不知丹朱为何在此时有此一问。
廉晁当初有没有死,丹朱难道不是最清楚。
他向来安于现状,如今一问,莫非是要为大哥平反?可丹朱向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如此引得天界动荡,于他有何好处!
“天帝怎么不答?”
刹时青雾四合,周遭混沌,渺渺传来的是固城王得意的质问。
魔尊方才隐匿身形坐收渔利,如今现身,举着陨魔杵掐了个诀,听到远处凤唳龙吟又凄厉几分,方才满意。
“你与荼姚坐拥盛名,给廉晁怎么不追不记,只有先贤殿一块木牌?”
太微怒目圆睁,赤霄破云冲出:“休要在此挑拨离间!”
雾气松散开来,魔尊的身影不见,轻蔑嘲弄的笑声却仍环绕四周。
丹朱御风靠近,在雾气之外望着他。
太微见他一脸茫然皱眉的神色,不抱希望地问:“可有看到那魔头藏身何处?”
“二哥指的是谁?”丹朱道,“心魔也是魔呢。”
“……你在说什么?”
“二哥若无心魔,可敢回答?”丹朱问,“这万年来,对六界、对天魔人神,可有私心恶意?”
“你在说什么!”
下方的兵将还忙着打斗,只是已有人抬起头来留心此处。
太微挥剑直指这红衣身影。
事态紧急,他不必弄懂前因后果,只要一个解法便好。
“本座自父兄仙去,为六界鞠躬尽瘁,从不曾有,也不会有半分私心恶意!”太微道,赤霄的金光耀在眼前,徒为他身影增辉,“这个丹朱定是妖人幻化而成,蛊惑人心!”
赌咒发誓之类,他没少说过,早已信手拈来。
却唯有这次,如字字显灵一般,话音方落,就见四周光芒大盛。
这光亮却无半点赤阳暖意。识海被强行清空,只能感知到周围一片森冷,沉沉渗入心口。连赤霄都似突然沉重起来,自他手中坠落。
火凤的鸣声这才接近。凤尾一卷,赤霄剑在半空停驻,待旭凤幻出人形,伸手握住一挥。
随他动作,下方焚阴阵凉起惨败的光泽,却不是焚阴阵的阵法。其上附了其他繁杂符文。
旭凤嘴角挂着血痕,身形有些摇晃,望着他一语不发。
太微无力跪地,望着阵中诡异的盘绕,暗觉不祥。他勉力支撑着身子,问出一句:“……那是什么?”
几日谋划,不是一时能说得清。何况他还急着用赤霄去解穷奇恶灵。旭凤扔下三个字,便又飞身投入战场。
“观心咒。”
4.
心宿的帝王之灾,庶子星的荧绿异光,焚阴阵的火凤阵眼,润玉查阅的湮月之论,一并应验在此,也破解在此。
湮月是天界众心所归。固城王知其所归不在太微,却只破不立,搅乱人心,却不管如何托付。
丹朱此才跪下身搀扶太微。
“……是你与他们暗中谋划!”
观心咒加身,一缕恨意便会引来凌迟之苦。太微看到血从自己袖中滑落出来,愤而甩开丹朱的手,顿时更觉剧痛。
“二哥……我们没有谋划什么。”丹朱道,“今日之事,不过是你发誓不会有半分私心恶念,而你今后一定会做到。”
5.
几日前,旭凤与润玉一副忧虑重重的表情到姻缘府拜访,仿佛是不想再担心两军对峙的局面,来找叔父解闷。
关起门来,才露出些运筹帷幄的样子。
二人谢过丹朱暗中助旭凤找回润玉神魂,旭凤又得寸进尺地请他再帮个忙。
丹朱一听是与太微有关,还是狠招,无奈道:“如今廉晁上神安心归隐,我还有和立场计较?”
“叔父,你这弟弟做得怕是不够格。”旭凤不赞同地摇头,“换做是我,兄长再不计较,该抢的我也要替他抢回来。”
“你这小鸟崽子没大没小!”丹朱怒拍他的头,“要不是我把大哥藏了那么多年,你们还能到人间潇洒走一回,找他证婚?!”
观尘镜里早就看得清楚,是他有意瞒了,才没让太微和荼姚直接受这刺激。
“哥哥那么好,怎么是用来藏的。”旭凤揉着额角,仍然嘴硬。
“叔父看过诸多话本。”润玉本想正色说事,被旭凤一搅和,嘴角也噙了笑,转而道,“故事精彩,只因因缘波折。若无计较挣扎,何来圆满呢。”
第26章
1.
魔族虽然尚武好战,但卞城王所率一支本就是为策应旭凤,并不恋战,已然暗中撤退。其余散兵,本指望在陨魔杵之力的庇佑下,多杀几个天将,夺来些许灵力,今见讨不到好处,军阵也愈加失了章法。
如今境地,并不全因他们松懈畏战。旭凤也与以往大有不同。
他此前为天界出战靖边,与魔界并无私怨,战法多现傲气。碰上鎏英那样打得意气相投的,还颇有风度地与人讨价还价几分。
如今焚阴阵中,灵气不仅强横,更有愤恨。
他没有资格得意。此次漏算一招,便是没料到魔尊竟敢只身潜入栖梧宫暗算润玉。此前收到鎏英的暗报,也只以为他会将穷奇的邪术留待战场上出其不意。
是他大意了。旭凤握紧了手中赤霄,不露声色,赤焰已经燎原。
他大意的代价,却总是别人。
怒号悲哭从地面传来,而其实火凤的灵力,才用上十不足一。其余灵识散开,留意战场中润玉与阵法的动静。
他的兄长没有让他费心,看到太微那处观心咒成,银龙看似狂乱的动作立时收敛,化作一线星辉回落,在他身边现出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