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盘改天,未必能改命,或许没用。”润玉不甚舒服地动了动身子,“我只是觉得,你也不是那般放任天灾,见色起意之人。”
旭凤挪得近些,为他揉了揉腰。
“我为何不觉得是你赏识我,”他伏身与他交颈磨蹭,“只觉得是昨晚还未尽兴。”
“我可是足够让着你了。”发丝散乱,牵出痒意,润玉不得不躲闪着清醒过来,似嗔似怒地瞥他一眼。
“做哥哥的本就该让着弟弟。”
旭凤给他掖了掖被子,起身穿衣:“父帝必定借如今星象出兵魔界,我等着看他收场。”
“若是不能收场,便又是生灵涂炭。”润玉也睡不着了,随他起身披衣系带。
“这便是我的责任,你莫要再插手。”言及此,旭凤又警惕起来。
“若不能战场并肩,未免也无趣。”润玉道,眉目间隐隐是无处可宣的傲意,“中观心咒以来,我都未曾和你比剑。”
他理毕中衣,自榻上起身,取了长衫与外袍,一一抖开穿上。白纱银绸,衬得挺拔身姿越发俊美秀逸。
润玉斗法舞剑之态,翩然矫捷,广袖凌风,飘逸出尘。唯有自己能与他比肩,此外再无第二人配得上。
昨夜光暗,事事突然,旭凤还真未好好看他。如今晨光斜斜入室,照上这白衣身影,才让他回味起当时想念。
他们长日相处,原是情不知所起。如今看到什么熟悉场景,都像是又一次的一见钟情。
“一同赴险也好,拼命也好,”他心中一热,说道,“若不能同生,共死总是可以的。”
润玉失笑,却也随着说了句胡话:“彼此伤心,也算公平。”
他自披散着发,却取了木梳,站来床边,招手示意旭凤靠近。
旭凤不光近了,还双手环上他的腰,将脸埋在他怀里。
润玉只好顺着这别扭姿势为他梳发,修长手指捋进发间,拂去昨夜胡闹痕迹,让青丝齐整服帖,泛着微光。衣袖随他动作起落,遮掩晨光,将旭凤整个笼在怀里。
事毕,他一手捧着一束发丝,一手搁下梳子,在指间召出龙鳞。银光融过,鳞片便已幻成云纹玉扣形状。
“这个是欠你的,我记着。”
他说着,用这龙鳞信物束在他发上。
第21章
1.
人间入秋,蛇山枫红。
两人在润人间私宅休整完毕,幻形来到蛇山脚下。抬眼只见愈往山上,愈有茂密红叶,层林尽染,簌簌如火。
旭凤抬眼远眺,只觉得如此热闹颜色,该配上些好事,方不算辜负美景。他下意识地想拉身边的人,润玉本来落他半步,见他抬手,索性上前站近一些,把手伸给他牵。
旭凤又走几步,才后知后觉地低头看看,然后望向润玉,正经又得意:“凶险之地当前,兄长可真有闲情逸致。”
“你这可是五十步笑百步。”润玉挑了挑眉,另一只手幻出水蓝冰剑。
旭凤的赤霄剑已被天帝收回,他四下看看,顺手折了身旁一指粗的细竹,内力一震,竹叶尽落,竹节齐整裂开,边缘锋锐。留下半面,便算一柄剑了。
“你惦记着比剑,”旭凤道,“我们可要比比,谁斩杀的蛇多?”
“莫要主动招惹,它们本也无辜。”润玉不置可否。
实则此地虽然灵蛇众多,皆有剧毒,却是护卫着山顶那位真龙。润玉此来,身上水龙灵息远远便可感应,本就令众蛇退散。
只是亦有毒蛇生性好斗,感应到旭凤真身是一只鸟,便自树上盘绕而下,血舌嘶嘶,在他脑后伺机偷袭。
润玉先有察觉,瞥它一眼,心下感叹自不量力,欲以剑风挥开。旭凤尚未回头,却已反手一剑刺去,竹节尖端不偏不倚,将它七寸钉在树上。
“……你倒是比得认真。”润玉道。
旭凤抽出竹枝,黑红血腥味道顿时涌来。此间虽然灵力受限,润玉却仍有力唤出轻微水咒,为他剑刃洗去血腥。
旭凤为自己整了整发束,扶正玉白云纹扣:“其他的都好说,我只不想别人碰到龙鳞。”
细探可知,无论润玉的龙息还是旭凤的火灵,皆与山上那位有着亲缘。这二位又是一副得饶人处且饶人,不饶时杀人不眨眼的架势,引得各路蛇精见好就收,分分找洞遁了。
昔日凶险之地,顿时只剩山水明丽。
润玉被旭凤牵着继续走,查探周围片刻,也将冰剑收了,专心赏景。
他想起少年那世,也常被旭凤拉着抱着,山间闲游,说说前人诗句,三圣三清。他那时懂得不多,倒任旭凤卖弄了不少。
“你若真有弟弟,也是个好哥哥。”润玉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只是,天家兄弟之间,似乎难逃孽缘。”不是相爱,就是相杀,总有几分荒唐。
“说到底,不过都是欲之一字。”旭凤闭了闭眼,却未迟疑,又紧了紧他的手,“反正你我结亲,天家今后也不会再有子嗣兄弟了。”
他们做得不够对,但他不后悔。
2.
廉晁已在蛇山山顶隐居了万余年。
他每日与花草虫蛇为伴,亦是自在。这些东西,虽然不会来关心他,却也不会背叛他,更不敢向他提什么非分要求。父帝母神早已仙去,无人逼他练剑,逼他娶亲,逼他继位。在山顶浇花种树,采果酿酒,便是唯一要事。
直到今日,他在房中便感应到数十里外的龙凤灵息。纵然已经心静万年,这样的搭配仍然让他立刻眉头紧皱。
太微和荼姚总不至于一同来此,除非又是天塌下来之类的大事要他去救。但如果真是他们,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见,若见了是该期望他们道歉,还是提防他们灭口,若不见又能躲去何处。
不远处隐约有两人脚步声近。步伐并不轻快,但有些急切,不似带着什么步步为营的谋算。
那二人在他房前停下,再未靠近。
“晚辈润玉。”此声清明。
“晚辈旭凤。”此声舒朗。
“拜见廉晁上神。”
旭凤。这个名字让他心中一动。
廉晁默叹口气,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廉晁当年也是活泼爱打趣的性子,如今屡遭变故,才有几分沧桑沉稳,去见小辈倒正合适。
前来拜见之人在屋外跪着。他双目不能辨色,只见到一人一袭白衣,一人身上浅灰,应是金银织就,看那光泽质感,皆是九霄云上仙家锦缎。
一人发间是龙鳞玉扣,一人发间是寰谛凤翎。
二人见他,目光皆露敬重,举止不敢分毫有差。一人先伏身叩首道:“小侄旭凤,此来替父帝母神,向大伯赔罪。”
他承了那双丹凤眼,只要愿意,自能展露风情,颠倒神魂,无论如何,天真任性,皆能博人对他百依百顺,无怨无悔,一如当年的荼姚。
廉晁叹了口气。
“陈年旧事,何故突然来此。你们若有事相求,就直说吧。”
“大伯遁世多年,小侄不敢让您再为父帝母神之事所累,此来的确只为赔罪,不敢相求。”旭凤未曾抬头,诚心解释道,“母神为救父帝,索要您大半元神,如今小侄便是来还您数万年修为。”
廉晁看他不满两万岁,赔了命也还不来,只觉得是小辈慷慨胡诌,不愿再谈,又望向润玉:“你又是何来历?”
“小侄是如今天帝与昔日龙鱼族公主簌离之子。”润玉恭敬垂目,只此一句,不再多言。
廉晁却足以明了。
他目露不忍,仰天一叹:“太微,你既自认比我想要,比我钟情,为何要娶她,又不一心待她……”
“母神多年来,亦有行差踏错,旭凤安享荣宠,迟迟不曾相劝,亦有助纣为虐之罪。”
旭凤直起身来,闭目默念,掌中逐渐凝出团光焰。外焰赤红,焰心却因炽亮而莹白无比。
“如此修为是从母神之处夺来,旭凤不孝,不敢私藏,还当奉还。”
廉晁背手看着,没有去接。
“天后之位,遭各方忌惮,她没了修为,要如何自保。”廉晁道,“我不会收的,你还她吧。”
旭凤不为所动,手臂举得端正:“您若不要,我只会散此修为,不会奉还。”
“怀璧其罪。我已隐居,留下火凤修为,徒增觊觎,是害了我。”廉晁道,“你若担心荼姚任性为害,我看你道言行端正磊落,不如自留,日后平定纷乱也有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