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满(53)

作者:小学池塘边生长的moss 阅读记录 TXT下载

罗浮的童年里没有晚芸这样光明的救世主。

如果早一点遇见你,只要早一些就好。

她童稚时期的朋友是个长脸蛋,大脚丫的姑娘。她比罗浮大四岁,所以在罗浮还是个孩子时,她已经嫁人了。听陆青辞的好友从京城带回的消息,她在生第二个孩子时,因血崩过世了,那时才十七岁。罗浮在常梁给她点了一盏长明灯。罗浮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去点灯的,奢望她能在地底看到。因为比起佛教的转世轮回,罗浮更信人死万事空。只是万一呢。

过去,长脸姑娘的眼睑下有一团野猫踏过的类似于青瓦的淤青,而小嘴却叭叭不停。罗浮怀疑她夜里从不睡觉,跟青天白日下一样,还一直在讲她从街头巷尾听来的鬼魅故事。罗浮白天可以接受任何可怖的真实和幻想,但夜里不能,所以罗浮从不在夜里找她玩耍。长脸的嘴就像烧开的水。认识她的人,都这样调笑她。如今她却从沸腾的水泡长成了静物。跟画框里的笼雀一样,跟墓碑上烫金的“某某之墓”这几个大字一样,牢牢地固定在四方里。

以前,常梁有个公子哥喜欢长脸,整日给她送一块木犀花团图案的糕点。长脸蛋偶尔会给罗浮,然后故意让公子哥看见。那个公子哥便气得跳脚,指着罗浮骂,你吃什么吃!又不是给你买的!长脸姑娘不为罗浮辩解,只有些得意地扬长而去。她只是在玩女孩子的把戏。所以罗浮不再接受她的木樨糕。那是别人给长脸姑娘的偏爱。

罗浮开始偷。

卖木樨糕的铺子在罗府附近。里头甚至有做成白塔状的马蹄糕,一串紫葡萄似的紫薯糕。这些全盛在毫无阻拦的木盘里。所有有道德,有良心的人会自己打包好糕点,去柜台称银结账。但罗浮却偷偷地袖走它。这没什么风险和技巧。糕点没有掌心一半大。罗浮是有钱的,但她情愿将铜板当做打水漂的石子,就为了证明别人有的木樨糕,自己也可以不花一厘钱拿到。

她们跑了许久,也不知方向正不正确,只知前途在前方,只要离这里越远,就是通途。她们跑过铺满渔火明亮的小船的河道。这里都是些卖杂货,鲜果的小贩。罗浮在重新回到夜里人烟密集的长街后,明白自己又回到了老态。“老态”这个词,没人喜欢用在自己身上。但罗浮喜欢,她想就这样和晚芸走到白发苍苍。她也不知跑了多久,只是希望就这样过完一生。街道星罗棋布,橙黄色的,烟雾似的灯火要将人全部隐藏。

晚芸和罗浮在跑过一条小巷时,被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撞了个满怀。罗浮眼前一阵香粉弥漫。为首的姑娘穿着碧绿色的衣裳,摸着膝盖,脸拧巴成一团,“哎呦,疼死了!不长眼啊!”“对不起。”晚芸立刻为自己不慎道歉。另一个上衫上绣了杏花的尖下巴姑娘赶忙劝,“都什么时候了还骂人呢,姐姐啊。”剩余的打扮地宛如春天繁花似锦的姑娘们也纷纷拖着碧绿衣裳走。

晚芸追问,“你们去哪?”姑娘不答,急急忙忙往外头跑。身后有举着火把的小厮们在马不停蹄地追来,“还想跑!从武家出来还敢跑!”

“带我们一起!”晚芸死皮烂脸地跟在她们屁股后面跑。姑娘们跳上一艘早已备好的小舟,船夫也因是提前打点好的,一见人登船,便即刻抛锚。

小厮们在岸边跳脚。

碧绿衣裳的姑娘嚣张地站在船上叫板,“谢谢啦!帮我们转告武公子一句,他是咱姐妹在青楼里见过的活儿最差的!”碧绿姑娘称完一时威风,立马溜进船内,见到罗浮和晚芸也在船上,一愣,转头问其他姐妹,“这人谁啊,你们认识?”姐妹们目瞪口呆,“还以为你认识呢!”

“谢谢姑娘救我和妹妹一命。”晚芸已编排好话术。她说她和妹妹小浮不愿共侍一夫。“我们夫君有脚臭。”罗浮偷偷地掐她的手,“别瞎编。”她小小声提醒。晚芸不动声色地避开,“还是个傻子。”姑娘们嗤之以鼻,“这算啥啊。脚臭用米醋跑跑,傻子更好,方便你从他的银袋将银子淘进你的荷包里。”晚芸便假装泫然欲泣,“那个傻子还有个大老婆,已经怀孕了。”姑娘又“啐”了一声,说这算个屁。碧绿姑娘眼睛一转,“傻子通人事吗?”一语惊醒梦中人,其余姑娘倒吸凉气,“苍天啊,那这是谁的孩子。”“丈夫家都全不计较,是谁的孩子还不明显吗”众人细细思量,然后纷纷对晚芸和罗浮表示同情,绝口不提要收她俩船钱的要求。但晚芸注意到碧绿衣裳的姑娘一直盯着她手上的鸡血藤看,她便立刻剥下手串,递给姑娘,以表感激之情。但碧绿衣裳还不满意,虽嘴上不吭声,但却将目光重新移到罗浮的手上。罗浮将头扭到一旁。晚芸便动手去取罗浮的手串,罗浮依旧不肯,一直闪避,委屈地说,“这是你送给我的。”“我以后再送你。”晚芸好言劝着。罗浮恋恋不舍,直到一颗泪掉下来。

船飘了一夜。

晚芸和罗浮没有枕头,只能靠在硬邦邦的木板上。木板上有一道拱起的线条,正好卡在后脑勺的中央。“我觉得我像个瓜。”罗浮小声比划着,以免吵醒其它姑娘,“卖瓜的人从中间切开,说不甜不红不要钱。”晚芸没有被这个笑话打动,而是默默地将罗浮的头搂到自己这边来。

“像母亲,像姐姐,像……”罗浮稍稍偏头,看向水烟弥漫的河面,“爱人。”

一夜漂泊靠岸后,碧绿衣裳的姑娘问她二人要前往何处。晚芸先问你们要去哪个方向,她们说在东边,早已安置好一处房产。晚芸说好,我和小浮是要去西,家中有远戚。什么亲戚啊?碧绿姑娘察觉到不对劲,她们连靠岸的地方都不知晓,怎么还有亲眷。四海之大,处处都是亲戚。晚芸笑了。她们察觉到被骗,骂了几句死不要脸,倒也没再纠缠什么。她们历经世事,自然知道两个年轻小姑娘选择背井离乡,自然是有不得不避开的苦难。

第35章(增了5000字)

晚芸其实不知该往哪里走。她对此地一无所知,罗浮也是一样。身上的湿衣裳没有经过日光的暴晒而酝酿出一种隐忍颓丧的酸臭味,就跟米饭放剩久了,长出绿色绒绒的霉点时散发的味道一样。晚芸低头检查了自己的衣裳。果真有牛屎绿色的斑斑点点。以前还是赵晚芸的时候,娘会将牛屎绿的衣裳放进热水里煮好久。晚芸感到,此刻需要到热汤里滚一滚的,不止是衣服,还有自己的身子。太冷了。头顶上的云移动迅疾。风大。但幸好罗浮在。

她们挑了条野路走。为了避开可能有,也可能没有的追捕者。二人经过一座荒庙,里面佛像的全脸如蒜皮一样脱落。她们在凌乱的木块和灰尘间找寻火折子和线香,给佛祖上了一柱。走从庙后门走出,两旁的野草有半人高,她们走了许久才看到排屋。不得不穿越的草丛中,走一步,身边就炸起一簇蚊子,走两步,两簇。“这太吓人了。”罗浮拿袖子挡住脸。晚芸脱下外衫罩在她的头上。“不用,你会冷。”罗浮推开。晚芸不由分说地罩住她的头。走到尽头时,青丛之上,全是被风吹成斜面的黑虫影子。

罗浮抓过晚芸的手细看,“这虫子咬不咬人?”

晚芸将手蜷缩进袖子里,笑着说,“我们赶紧走吧。”

罗浮蹙眉,自顾自地说,“我们得找家药铺。一定要。”

“先找落脚的地方吧。”晚芸抖了抖肩膀,“我好想泡个澡。”她抱着手,勾着腰,往罗浮脖子上靠,“我好冷,你抱抱我。”

“抱着你,我们天黑都找不到住处啦。”罗浮像哄孩子,她的手抚上晚芸的发顶。晚芸隔着头发,也能感觉到罗浮的手指比自己的身子还冷。

晚芸不由自主地看向被她带出常梁的罗浮:罗浮脸色苍白,鼻头微红,鬓发垂了几缕在耳后,但只要一低头,便不住地往前溜,所以她不得不时不时地抬手整理头发。罗浮和晚芸发髻上所有的簪子都掉在了救命的水塘里,她们回归到一种朴素,一无所有的状态。晚芸悲凉无措的心绪一下涌上心头。“好像太仓促了。”她踢着脚下的沙砾。这里不知离常梁有多远,但随处可见湿润的沙土和待修的屋宇楼阁。房子低低矮矮的,屋瓦上盖着发黑的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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