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凤混不在意道:“让你父帝发愁去。我都不管,你急什么?”
这把麻将打完了。燎原君已经溜了,虽说他已经因工伤卸任,而且是旭凤把他叫过来打牌的,但给天帝逮到了总是有造反之嫌的。
邝露也溜了,她是化成一阵风回去的,生怕耽误了自己一秒钟加班。
锦觅终于胡了一次,小小地补偿了之前被凤凰放的血,正美滋滋地划着麻将牌,她在刺耳“哗啦“声中开口道:“凤凰你不能不管啊!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看在邾吴君的份上,你也得帮我管管黄河里那个大妖怪,你舍得见那些坏人扒了我的葡萄皮吗……二百年灵力!”
旭凤随手扔给她一个灵珠:“找兄长去,我是天后,只管后宫。棠樾,这把本座输了,你去好好听叔父讲他新写的话本。”
棠樾面无表情,对旭凤这套已经耳熟能详——只要让他管什么正事,他就是一句“我是天后不管前朝只管后宫”。然而天帝的“后宫”里只有一只凤凰。
丹朱立马不干了:“凤娃,你自己说这把输了便听我讲的,如何就让小棠樾来?”
旭凤拍了拍棠樾的后背,笑道:“母债子偿,他替我听也是一样的。”
棠樾心里暗骂,表面上却正经地一躬身,道:“儿臣虽愿恭听叔父大作,然而父帝已另有安排。儿臣见过母神后,还要同准水神介绍天庭规章。父帝也有意请女娲后人暂代风神,儿臣还要去同她商议此事。”
月下老人的剧本简直天怨人怒,莫说正儿八经的仙官,连最爱八卦的仙娥听说他又有了新作都忍不住绕着走,无他,再好的故事听了八百遍,也没人受得了。月下老人逮不到旁人听他讲故事,只好折腾他的侄子玩。
旭凤脸上表情精彩绝伦。棠樾完美地回绝了他后妈,恭恭敬敬地和锦觅一起溜了出去。
锦觅往南天门走,他要回璇玑宫,两个人有一段是顺路的。黄河女神和谁都能唠上两句,她看着棠樾一直在她身后半步跟着,立刻就挽住他的胳膊道:“小棠樾,几十年不见,你快要长得和凤凰一般高啦。过几个月你就要成年了,小鱼仙倌说到时候就要封你个储君当当,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棠樾轻轻挣了一下,没拔出手来,只好道:“多谢锦觅姑姑费心,只是父帝平日对小侄关爱有加,小侄也不少天材地宝,只想与父帝母神一起过个生日便心满意足了。”
锦觅松开他,状似伤感,在他肩上一点。她比棠樾还矮几分,却偏要做出一副长辈的样子来:“唉,你小时候多好玩,被凤凰欺负了就哭着鼻子追在邝露后面叫姐姐,现在变得怎么和小鱼仙倌一样,一套一套的,净糊弄……”
棠樾哭笑不得,只好毫无诚意地赔罪:“是小侄的不是,小侄向锦觅姑姑赔罪了。”
锦觅摇着头,唉声叹气道:“算了算了,不好玩不好玩……”
棠樾也懒得再多和她扯皮,告辞过后,便自回了璇玑宫。
锦觅目送着棠樾转弯进了璇玑宫,忽然微微一笑,竟折身而返。她一边走,身边的气流渐渐波动起来,其人也在空中隐匿了身形,往天宫的深处藏珍殿而去。
第3章
藏珍殿听着像天界贮藏重宝之处,实则是个堆放杂物的所在,仙官制服、典仪用品、祭祀牺牲种种都往这扔,真正的重宝都在天帝手里看着。
此时已入夜,值班仙侍都已回家,只剩下一个人正慢悠悠地拎着抹布东擦擦西扫扫。半空中忽然掉下来一个灵珠,那人反应奇快,闪身避过。
灵珠虽落在地上,却并未摔碎,而是在地上放出了微茫。那人慎重地环顾四周,才上前谨慎地将其拾起,只见一行小字在灵珠中若隐若现。
赤霄剑失德,炽焰麾仍在,揭竿否?
空中有女子盈盈笑道:“风蚀君,你可真够小心。”
风蚀君微微苦笑:“你不怕我转头就去告密?”
“你告呗,反正倒霉的又不是我……我只是来传个话。凤凰让我告诉你,你只需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不愿,他也不怪你。但你若告发了他,陛下也不会将他怎么样……不过啊,咱们陛下可不喜欢叛徒。”
风蚀君沉默片刻,道:“我早听闻天帝天后彼此都有积怨,如今也不过是貌合神离,现在看来天帝待殿下是不薄,倒是殿下变了很多。”
气流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情啊爱啊的事情,我一向找不到感觉。但是他们两个的感情,也只有他们自己说的清楚。”
殿内静寂无声。片刻后,他叹道:“饶了我吧,磐石本非生灵,修行不易,我苦修十万年才成了人形,还不想魂飞魄散。”
锦觅幽幽道:“你别求我啊,我啥也不知道,我只是过来替我朋友送个信。”
她看着风蚀君拎着抹布,怂着肩膀倚在橱柜上,一时有些走神。
若无大战,五方天将并不常驻主营,而是分别驻守各处疆界,轻易不聚头。
那回旭凤要参加军中庆功宴,本来只想带润玉去的,结果她也死皮赖脸地跟着去了。武神也看不上每天摘星弄月的文弱大殿下,倒是锦觅爽朗率真,酒量也不差,颇投这些神将胃口。
喝到最后这群人都有些上头,就从那坐地分人头。鸱尾君和邾吴君甚至还为擎城王的脑袋差点打起来。另三人在一旁笑得发疯,只有旭凤还试图拉架,一边怒道:“十大魔王,你们一人两个,只给我剩个魔尊?”
五天将中唯一的女将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殿下莫急,女人提着两颗头也不好看,属下就将固城王和焱城王拱手相让了。只是三颗头,殿下可怎么拿啊?”
旭凤嘿嘿一笑,从桌上提起两根黄瓜,又拿起一个苹果插在黄瓜上,耀武扬威地高高举起,结果手刚抬起来,就两眼一翻,扑通倒在了润玉身上。
黄瓜苹果次第摔成两半,绿汁四溅,糊了锦觅一身。
那群人还在狂笑:“快来人啊,殿下驾崩啦!”
气流一声长叹。
“你们当年是何等意气风发,但凡聚首,战无不胜……现在燎原君负伤退役,邾吴君回了堆云村种地瓜,汝瑾氏去了魔界。就剩你和鸱尾君在天界,但他已经是咱们陛下的人了。”
话音刚落,那团气流便慢悠悠飘离了藏珍殿。
风蚀君靠在架子上,一动不动地低着头,好像一具废弃的木偶。半晌,他才五指箕张,将这枚灵珠在掌中捏成了齑粉。
*
棠樾小的时候,对他自己的身世一直心存疑惑——到底是他母神给他父帝戴了绿帽子,还是他父帝给他母神带了绿帽子,还是他确确实实是抱养的?
起初他听到的说法就是风息那个版本——天后刚与天帝成婚不久后大吵了一架,一怒之下跑回魔界,也不知道怎么地,就被天帝捉奸在床了,两人自然又打了一架。结果旭凤手一抖,刺伤天帝,自己也因愧疚辞了魔尊之位。
而当时和旭凤在一起的白龙女则销声匿迹,后来只有零星龙族见过她,都说她怀孕了,如果她的孩子是那时生的,就理应和棠樾差不多大。
事实上这并不能作为天后背叛天帝的证据,而棠樾也更谈不上是天后和那个白龙女的儿子,然而这些流言却一度甚嚣尘上。天帝震怒,把散布谣言的人都挨个罚了一遍,却是屡禁不止,最后他干脆也懒得管了。
而在此同时,天后对他的态度却来了个大转弯。本来旭凤对他也不错,还经常把它放在膝盖上顺鳞,结果有一天也不知道咋回事,天后忽然一脸冷漠地走进来,提溜着他的尾巴就往外走。
棠樾突然被倒吊起来,吓得在空中乱扭,挣扎着立起上半身,两只前爪勾住他的滚金袖口。它惊魂未定地用才冒尖的角讨好地蹭了蹭他手腕,哀鸣一声,试图让他消气。
这招果然好使,天后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终于把拎着尾巴改成捏住他身体中间。
旭凤到了紫微宫,就把他往润玉眼前一扔。他一碰到坚硬的桌面,立刻就卷了起来,尾巴“啪”地甩进了墨汁里——不像他打断腿也要梗着脖子的父帝,倒像一只被吓得把头埋进羽毛里的鸡崽。
旭凤靠在玉案上,冷冷道:“兄长,你和那位白姑娘,你们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