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是两朵,一大把花被他长时间攥在手心,团成一个蔫萎的花球。花瓣几乎被他捂得透明,汁液沾了他一手。
神厄楞楞地看着这个花球,点头道:“喜欢。”
然而她不仅没有表现出喜欢的意思,连眼眶也快红了。风息满脑子黑人问号,充斥着直男的手足无措:“没事没事,你不喜欢就算了,反正这个也可以吃。我们让小老弟把它炒了,槐花炒鸡蛋……”
他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咱小老弟还活着吗?”
*
棠樾快断气了。
他觉得自己一会被触手怪捆起来按头贴膜,一会又变成一条缺氧的泥鳅,在风雨降临前的窒息中喁喁上浮,寻找空气。
泥鳅在翻出来白白的肚皮前得到了救命的空气,简洁有力地送进了他的肺里。他渐渐找回了呼吸的节奏,在意识边缘,似乎有两片柔软的东西贴了上来,小心翼翼地打开他的唇齿,羞赧地躲避着他的舌头,柔柔地向他吹了一口气。
不知又过了多久,他在朦胧间听见有声音道:“怎么又出血了?快快,再奶一口再奶一口……唉咱们三个都是输出,就一个会医人的还不专业,小老弟你别嫌弃,将就将就啊。”
一只手贴上了他的后背。身上一阵融融暖意,背后刀伤的阵痛在这柔和之中逐渐平息,而五脏六腑的灼烧感也渐被缓和。
模模糊糊就觉得有人扒开他一只眼皮,随后一只巨大的杏眼十分惊悚地在他视野中放大。大眼睛上下左右晃动了一圈,然后又远离,转头结论道:“看着是死不了。”
棠樾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气道:“你不是死了吗?”
那人被吓了一跳,跳着后退了一步,摊开双手道:“没啊,四肢俱全,细皮嫩肉,肤白貌美,连个疤都没留下。”
说着就又蹭到他身边,和神厄一左一右地把他扶着坐起来,一边得意洋洋道:“哈哈哈那个傻逼以为老子死了,其实我卵事没有,下一秒就爬起来跑掉了!忘了告诉你们,在下天赋异禀,掉血秒回,实乃绝地神仙。我再给你也表演一遍!”
他凝出冰刃在掌心割了一道。只过了片刻,那伤痕竟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留下了一道血迹,用手抹去,其下的皮肤竟光滑如新。
棠樾看得整个龙都呆住了。
他瞬间暴起,一拳砸过去,却因牵动伤口而空了一个平A。神厄眼疾手快地摁住了他,镇定道:“你还没有痊愈。等你好一些,一起打。”
棠樾被小姐姐柔软清新的气息扑了一脸,立刻就软了下来。这种温暖的触感让他想到了方才那若有似无的接触,如果可以,他更愿意称之一个吻……那到底是濒死幻象还是真实?
他心虚地看了神厄一眼,却只看到了一片平静。
也是,她脸上能有什么表情,估计觉得都是正常的队友互奶。
棠樾晃了晃头,有些沮丧地将那些妄念甩飞出去,又对着风息色厉内荏道:“一起打!打死他!有挂不与队友同享!”
“我是真忘了,”风息叫冤道,“打死我我也说不出哪买的啊!”
他眼珠一转,又嬉笑道:“打人多不好,大殿这重伤初愈的,打疼了手怎么办?不如换成抱抱?来来我们仨抱一个!”
说罢涎着脸就要凑上前搂住那俩。棠樾惊悚地往后挪了一寸,满脸写着拒绝:“guna,小神和父帝不一样小神喜欢漂亮仙子……卧槽长虫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水神仙上饶命!”
棠樾被一个基佬和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姐姐一起抱住,痛并快乐着,生无可恋,终于认命加入了他俩的“抱抱”。
这里离堆云村已是不远。他们在人界不好御空而行,寻了一处船家,租下了一条小渔船沿岸行舟,顺水而下,往堆云村方向回去。
防风集是不敢再待了,这事牵涉了魔族的长老,已经不是他们能解决的问题了。风息听了他们的经过,颇为担心天后爷爷吃暗亏,棠樾说问题不大,那魔好像和他母神没什么仇怨,而且刚被神厄耗过一波蓝,不会贸然出手。
他们决定先回村修整,等天后和大长老叙旧完了再去找他们再议,实在不行就把天帝叫出来干活。
安静坐在船舷上的神厄忽然道:“出太阳了。”
风息正操纵水流让船在水中转起来,试图把棠樾晃晕。棠樾不阴不阳地唤起鸡蛋大小的水球砸了他一脸。听得她说话,二人同时停了手向东看去。
黄河尽头冒出了半个浑圆的红日,千道霞光将水波映地金红。
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再是朋友了,棠樾想道,我会永远记得今天河面上的太阳与岸边的青草香。
*
再越过几座无人的平原,堆云村就近在眼前了。
最为敏锐的神厄眉心一蹙,霍然站了起来,她站在原地感应片刻,在棠樾和风息疑惑的目光中借风凭空飞起。
半晌,她在半空中道:“怎会如此……”
棠樾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紧随着也跃上云端,往堆云村的的方向看去。
堆云村的上空环列着一队近百人的天兵,个个披挂齐整,引弓搭箭,将村落中围得水泄不通。
第14章
近乎所有的年长者都聚在了防风祠,围成一圈,将一人护在正中,对着拉弓瞄准他们的天兵怒目而视。
如果换作是其他百姓,看到了一众背生双翼悬浮于空中的天兵,个个居高临下的藐视着他们,恐怕即刻要吓得立刻束手就擒。但他们的精神领袖活龙活凤凰都见过,还天天在村里面四处吹逼,于是连带着他们也不拿个把鸟人当回事了。
精神领袖正飘在空中,精神抖擞地和那鸟人对骂:“贼厮鸟还活着呢?怎么,连天帝也管不住你个傻逼,皮痒了从鸟窝飞出去找死?
这群天兵之首竟然不是普通小领班,而是昔年火神麾下的大将,如今天帝眼前的红人,羽族最年轻的长老鸱尾君。
鸱尾君本就脸色阴得发黑,被他这一骂,立时拔剑出鞘,剑锋直指向他的脖颈:“此人辱骂天庭神官,罪加一等!来人,速将罪人粟洱和这叛逆犯上的农夫与我拿下!”
邾吴君哈哈大笑,伸手就从虚空中唤出一条乌木棍,棍首直指对面,道:“来啊!老子这些年没人过招,手痒的厉害,正想打死个卖主求荣的玩意解解闷。陛下去防风集找大殿他们了,待他回来,我看你有几张脸敢见他!”
鸱尾君动作一滞,似乎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后怒道:“就算陛下就在此处,我也没什么不敢见他的!你少抬出陛下来压我,国有国法,天有天条。今日我非得拿你和犯人粟洱回天界受审!”
正剑拔弩张之际,忽听祠堂外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鸱尾君,粟老所犯何事?”
邾吴君忙落回地上,上前几步,小心地扶住了满头白发的风神。
鸱尾君看着她,神情中多了一丝敬畏。
风神虽为救治先水神而折损了大半修为,已许久不曾出手,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也不知道她究竟还有多少实力。何况她在六界风评甚好,走到哪都受人敬重。
他立时收剑归鞘,在空中微微行礼道:“风神仙上万安。那罪人粟洱说了不该说的话,小神依天规当将其捉拿问责。”
风神对他点头,然后温声道:“粟老,你可记得自己曾说过什么触犯天条的话吗?”
被一众人围在中间的粟洱微微苦笑着对风神一躬身:“禀仙上,小老儿算是半个读书人,最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平日谨言慎行,实在记不起自己有什么口误。”
鸱尾君冷笑一声道:“做没做过祸从口出的事,带回去交与披香殿一查便知。”
邾吴君闻言,一手扶住风神,一手指着他鼻子骂道:“怎么个‘查’法你当老子没数吗?我兄长这么大年纪了,查完不成痴呆就成傻子,存的什么心?”
这披香殿主司思忆与梦境,偶尔也帮审讯,为此还专门将数个魇魅提了仙格,利用他们搜查罪人的记忆。这一招用得极少,因为他们观人记忆须得给人灌下某种特殊的丹药,对人的神智有所损伤。
风神沉吟片刻,道:“此法用在青年身上还好,用于老者确是有伤人和。不如仙君先明示粟老说过什么,再行议论不迟。”
鸱尾君道:“小仙不知粟洱说过什么,但天庭从不迫害无辜者,也不错放犯过者。披香殿的仙君也未必就会使罪人失智。倘若粟洱当真没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邾吴又为何死不肯让他受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