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外面又轰轰烈烈地干了起来。
棠樾不解道:“令堂的身份难道比女娲传人还要高?”
风息随口道:“哦她乱讲的,一条野龙罢了哪来的身份,她嘴上从来就没个把门的。”
棠樾:“……你若是不幸生在我家中,只怕皮都早已给我母神扒下来做腰带了。”
他话刚说完,这牢门又蓦地被撞下去了数寸,却依然没打开任何缺口。
风息捂着耳朵骂道:“娘你手下有数没数啊,我聋啦!”
这次那女子却没回音,半晌才听她在外面轻呼一声,似是不敌。
风息一怔,顿时就急了,浮空而上,扒在地窖门口奋力砸门,大喊道:“娘!娘你没事吧!”
上面没有动静。半晌,才听那女子咳了一声,沉声道:“沧海桑田,世殊事异……想如今我竟会在你手下吃了亏。”
神厄的声音冰冷地传过来:“彼此。夫人也使我大吃一惊,不想世间竟有这般人物。”
她气息也有些紊乱,显然二人算是换了一波血,谁都从对方手下沾到便宜,而且都意犹未尽地打算打到分出胜负为止。
正这时,一个悠远平和的声音忽然遍布女娲谷上空,打断了这场争端。
声音是从谷外传来的,女娲谷谷口离着此处相距甚远,而这个声音却气息平静地传了进来,显是一位宗师级别的强者。
声音道:“天帝润玉,为解苍生万民之困,特来谒见神厄大人。”
第2章
风息在一边震惊道:“我去天帝都管小姐姐叫大人的吗?”
地窖外神厄顿了一下,似乎也十分惊讶,随后道:“请。”
外面只安静了片刻。神厄又开口道:“难得棋逢对手,夫人不分个胜负,便要先行出局吗?”
“等天帝走了再打!我不想看见当官的。”
风息在下面怔了一下,立马求生欲爆表地叫了起来,手上“哐哐”狂砸铁门:“娘你别扔下我跑啊!我死在这谁给你养老送终啊?谷里就我们娘俩相依为命,到时候你馊了都没人收尸啊!”
棠樾在心里暗嘲连人话都不会说,难怪你娘扔下你就跑——若非不愿给他爹听见他妄议旁人是非,这话他就直接说出来了。
就此时,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道:“夫人且留步。”
女子冷哼一声,极为不愿,却是停下了脚步。
井盖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关键时刻,他爹终于来了。
“听闻犬子擅闯贵谷禁地,给大人添了麻烦,润玉在此替犬子赔个不是了。”
神厄淡淡道:“这位来使法力寻常,我原以为只是天界的一位小仙。既然是大殿下,自无为难之理。”
她话音刚落,凹凸不平的地窖铁门恢复原状,缓缓洞开。
风息二话不说,“滋溜”一声蹿了出去,变成一条小龙缠到了他娘身上,欢快地摇着尾巴。棠樾也紧随其后,走到润玉面前,满面通红,躬身道:“儿臣不肖,丢了父帝的颜面。”
润玉微微一笑,抬手轻放在他肩上,柔声道:“你丢不了我的颜面。颜面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争的。”
棠樾眼眶一酸,低声道:“父帝教训的是。儿臣记下了。”
润玉欣然对他点了点头,然后道:“既然如此,润玉此来还有两件事。第一件便是水神之位空悬已逾千年,白夫人,令公子已近成年,也该赴约上任了。”
棠樾愣了一下,原来风息便是新任水神,这可不就太巧了。然而为何是赴约上任?
莫非早在许久之前,这个位置就已注定了要给尚且是幼龙的风息?
风息正圈在白夫人腰上,前爪扒着她的肩膀,龙首从她肩上探出来,闻言头一歪,两只黑溜溜的眼珠看向他娘。
白夫人正揪着它尾巴,想把它从身上揪下来,一面冷淡道:“风息尚未成年,虽说已有约在先,陛下也不至朝中无人到用黄毛小儿充任水神。”
风息接着又“呲溜”钻下来,变成人形,笑嘻嘻道:“娘,天庭我还没去过呢,听说上面有不少好看的仙子姐姐……我这也就差几个月了,你看是不是可以……?”
白夫人微微蹙眉,沉吟不语。
风息于是就拉着她衣袖晃来晃去,发出曲调婉转的“嗯嗯嗯”声。棠樾只怀疑再过上片刻,他就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抱住他娘大腿号啕大哭。
再想想自己作为天界太子,反倒不得不每日谨言慎行,生怕有失储君身份,被群臣非议,被他母神嘲(虽然这几年旭凤已很少对他冷嘲热讽)……这他娘什么人啊!
白夫人终于点了头,叹息一声道:“儿大不中留……”
她迟疑着揉了一把风息的脑袋,淡淡道:“去罢,在外面好生小心……小王八蛋。”
风息立刻顺杆往上爬,二话不说,又变成一条小龙讨好地缠上去,用龙角蹭他娘的脸,龙尾摇地虎虎生风,不像是龙,倒像是被撸了毛的大狗。
润玉见她同意,也微微点头,继续道:“这第二桩事,就是请大人随我往天庭议事。听闻大人这些年来时而沉眠,时而清醒,不知大人对近年来黄泉大封松动之事可有耳闻?”
棠樾听他说到此事,立刻精神一凛。他在朝堂上常听各路仙神说起“黄泉大封”之事,似乎是黄河的某一段水下有个封印,关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这个封印四万年前,也就是他爷爷太微刚继位那会出了岔子,好一阵天崩地裂。后来大约是三清出手了,那封印一直太平至今,如今却又开始作妖作怪。
但每当他拿这事问他父帝时,润玉总是轻描淡写一句“等你当了储君再说”。去问母神,旭凤张口填蚂蚱,每回都是“本座不知道,不归本座管”。
神厄轻轻颔首:“我听过。然而父神曾命我驻守禁地,脱身不得。此事陛下无需担忧,若真到了濒危之时,上清天的诸位世尊自会出手襄助。”
润玉摇头道:“虽说如此,然我等身为神族,天授帝位,治理六界,岂能事事都倚靠早已潜心修行,不问世事的诸位世尊?”
白夫人忽然插话道:“方才我们算是战了个平手,我来替你驻守此地,你随陛下走一趟,如何?反正老婆子我也没什么事做,你何时回来,我便何时离开此地。”
她这说得很是酸,可惜神厄并没有听懂她的表演,只是微微摇头:“我不信你。”
白夫人道:“反正我养大的小王八蛋在你手上,我这若出了任何差池,可以母债子偿。这年头银龙可少的很,一张龙皮可以顶一个皇帝。”
她项上那条小银龙“啪”地抬爪在她脸上轻拍了一下。白夫人把他的爪子拦下,微微一笑:“神厄,你不知道这世间多有意思。人这种东西,见得多了只会觉得厌恶,没见过的却值得看个新奇。”
润玉并未多言,只是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他年轻时在暗中觊觎着神座,常常幻想自己做了天帝以后能呼风唤雨,为所欲为。而坐上了这个位子才发现,他能做的事诚然比往时多了,能说的话却比做夜神时少了。
天帝有无数张口舌,可这些嘴不长在他自己身上。
神厄似乎并未被这番话打动。润玉搭在棠樾肩上的手轻轻抬起,又轻轻落下。他还未做出更多暗示,就见神厄忽然点了头。
她的眼中泛出某种奇异的光彩,声音中也有了一丝人类特有的狂热:
“我愿随陛下走一遭,但我要见到一个人。”
*
传授棠樾武技的人伸出两根手指,推道两块羊脂玉方块,“杠了!”
这手比制麻将的上好羊脂玉还要白,袖口是没有任何纹路的纯黑色,再往上的整条衣袖也是黑的,他全身都是质料粗糙的黑布衣,只怕连村姑身上的都比他贵重些。
神厄见了这双手,忍不住有点失望。这只男人的手一看就很有力道,可惜指尖却在麻将牌时微微颤抖,推倒的牌横七竖八,手法虚浮,且每推倒一次麻将牌就要取下挂在腰间的酒壶牛饮一口。
简而言之,曾经的炽焰战神如今依然能带出棠樾这样武技超凡的后辈,他自己的战力却已经不值得神厄出手一战了。
神厄忽然觉得自己被溜了,可惜来已经来了,又没经验和人理论,纵使她被溜了,半天也只说得出一句:“这只凤凰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