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老背对着棠樾,抬手遥指那只体积不可限量的怪物,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喜之色。
“你晓得伐?这些年来我试过很多次,无论抛给它的是仙是魔,它都无动于衷,只有你……一点点血肉,就能让它产生那么大的反应。”
“不知道它现在是愤怒?是惊恐?抑或是悲伤?我从来不清楚它在想什么,也许它根本就不会想。不过没关系,只要它还记得伏羲的气息就好,哪怕隔着封印,它也能认出转世后伏羲的气味来。啊,虽然不知道它会作何反应,不过有反应总好过完全不听指挥……”
“你在说什么?”棠樾捂着脖子,精神恍惚道。
大长老转过头来,嘲弄地看着他:“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天帝可真会想,可惜过犹不及。天帝为什么要找一条泥鳅当储君?他为了封印属于伏羲的力量把你搞成了一条泥鳅,反倒引起了老夫的注意。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天帝到底是想拿你当靶子还是真的想培养你吗?我可以告诉你,你想错了,他从来都是真心想让你当下一任天帝的,因为你生来就是六界的主人,这是前世注定,你想逃都逃不掉。”
棠樾茫然地微张着嘴,直愣愣地看着他。
他就看着大长老提着他的领子,下一秒出现在血海上空。同样,他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那只巨大的怪物——他现在意识到这个东西就是他所说的渊薮——果然一见他就脱缰野狗一般,无数条触手狂怒地冲他抽过来,这些攻击都被大长老只手挡下。
然后大长老松了手。
棠樾猝不及防地下堕,根本来不及反应,耳畔传来重物挥击的破空声,仿佛刑天舞起了世界树对准他当头砸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他想起自己倒是还有一把神器,可惜来不及拿了。
重击未至,那股劲风竟然先到了,他确定自己还没有和攻击的实体进行亲密接触,却已经觉到了那股狂躁莫名的气息。
刺耳的摩擦声忽然在他身后响起,同时他侧过头,看到那条巨物被一道闪电拦腰截住,碰撞摩擦出火花。
那股电光越压越盛,越打越亮,竟隐隐将黑气缭绕的巨擘逼退了半步,棠樾这时才突然反应过来有一道黑影挡在了他前面。
下一刻,黑影蓦地松开手,揪住了他的后襟垂直向上,躲开第二只触手的攻击。他被这顿直角过山车遛地心率不齐,喘息着落回了地面上,还没站稳,就被人“啪”“啪”甩了两耳光,下手真黑,抽得他眼前也一黑。
棠樾一瞬间被这两巴掌打懵了,他被晕头转向地丢到后面,就听那人漫不经心道:“回头告诉你父帝,我已经打过你了,让他不用再多打你一顿了。”
第54章
渊薮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没有追出来。
它似乎突然之间失去了一切对于棠樾气息的追踪,抑或者追着那只滴血的老头乐钻回血海最下去了。
大长老一言难尽地看着旭凤和其背后狼狈不堪的后辈,半晌才道:“前任魔尊倒是一如既往地凶恶。你可知你打的是什么人?”
旭凤漠然道:“小金鱼就是小金鱼。这些年我辛辛苦苦把他从活体废物调教到勉强堪用,不叫我母神也得叫一声师傅,我管他曾是什么人。”
大长老对他的态度颇有些意外。
半晌,他才自顾点了点头:“也对,白龙女既然要同你合作,想必也已经把这些都告诉你了。”
“那个,凤凰,打住一下……”
棠樾捂着发烫的脸,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吓得上了发条一样原地弹出去转了半圈。
他转过身,才发现身后从刚才开始就站着一个瑟瑟发抖的紫色人影。
旭凤全然无视了他,直接对着后面的锦觅道:“你不是要给前任风神和水神报仇吗?魔族之长和魔物都在这,你看哪个顺眼打哪个吧。”
锦觅可能是被教育孩子现场吓到了,不大敢直视旭凤,就看着棠樾哆嗦着说:“我我我虽然是想报仇可是我也没啥战斗力,拖你们后腿多不好啊……”
旭凤对六界第一美女没有半点怜惜之意:“那就去帮邾吴君调教那群鸟毛长见识短的羽族。还天帝之位呢,先把鸟脖子从魔物嘴里扯回来再说罢。”
大长老目送着锦觅的背影,轻笑道:“她不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么?”
旭凤道:“她知道。但是出发前我就跟她达成了一致,大局为重。”
大长老哈哈大笑:“老夫从涿鹿大战那时就以为自己该死了,在世间辗转至今实属意外,这颗脑袋予你做个纪念也无妨。只是,就凭你和你带来的防风氏那几个虾兵蟹将,也想从我手下抢走伏羲转世?”
旭凤道:“倒也不是不能。”
随着他吐出最后一个音节,他身上穿的那件黑底暗金纹常服忽然发生了变化。细羽的纹路层层推进,鳞次栉比地从衣襟上伸张出来,作收敛的羽翼状护住他的肩背,胸口相应地涌现出光辉灿烂的鎏金铠甲。
整个人腾空而起的时候,鸦黑衣摆骤然收敛,爆发出刺目的金芒,最后化为月白的战袍在腰间一束。
如果棠樾早生个一千年,就会认出来这是旭凤做火神时的战甲——除了旭凤也没人穿这样嚣张在战场上晃。这身过于扎眼和吸睛的外观向忘川河畔的所有敌手传达着一个讯息:杂鱼退散,强者来战!
这身永不过时的拉怪装备在漆黑一片的忘川依旧起到了良好的效果。旭凤刚升到半空,河畔跟群仙苦战的魔物顿时找到了大宝贝一样一拥而上,然后被他迅如雷霆的十字形横竖一斩,烧作灰烬!
血海中的魔物虽然不太聪明,但和上古时只有本能没有理智的大魔已经有了本质的区别,看到这一幕纷纷都停了手,谨慎地注视着新来的强aoe。
这一式华丽丽的炫技登时大大鼓舞了苦战中神族的士气,许多在千年前的动乱中替补上位的新兵从未见过战神出手,正楞楞地看着天上如烟花般燃烧着坠落的魔物,却发现身边曾在战神麾下效命过的老兵们已眼含着热泪单膝跪地,瞬间黑压压矮了一大片。
于是他们遵循着心中那股莫名的激动指引,紧随着也垂下首级,单膝跪了下去。
棠樾呆滞地看着旭凤,忽然觉得……
虽然刚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但是能被这家伙亲口承认是徒弟真的是倍有面子啊!
旭凤看上去颇有些感慨,立在那里摩挲着剑柄上华丽的纹路,久久不语。半晌他清了清嗓子,沉声道:“传我懿旨……”
“……”
他发现众人都以一种#迷惑行为大赏#的目光看着他。
旭凤想起来自己自己已经离婚了,用天后口气指挥别人不太合适,于是面不改色地迅速改口道:“传我神令,炽焰旗下诸天门旧部……”
“……”
棠樾提醒道:“您已经被开除神籍了。”
旭凤恼羞成怒,少见地爆粗道:“传我神……你妈的,爱听不听!众军听令,黄泉大封威胁天界已久,天帝亦长受其所害,如今血海竟主动越过大封犯我疆界,狂妄至甚。在场群魔,一律斩杀!”
忘川之畔一片山呼海啸般的应答:“谨遵法旨!”
棠樾成长的时代,主神凋零,天后也被日服了,一切权柄俱摄于天帝一人掌握之下。这一千年内天魔少有摩擦,即便是有了争端,也从来没有危急到当天帝亲自出动过。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盛大的战役,以及铭刻在骨髓里威信。时间所不能磨灭,落魄所不能动摇,每一根羽毛都散发着令人甘为献出忠诚及生命的魅力。
也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吃了陨丹也没影响润玉对他的迷恋和收藏欲,以及珍爱背后那隐晦的忌惮。
这样的人即便是无意去争取什么,也一定有的是人会出于或是利用、或是仰慕的心理,以他的名义去夺取那万人之上的光荣吧。
他心中一边快速地转过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一边警惕地盯着一旁的大长老。
出乎意料,大长老并没有冲上来把自己这样那样,只是站在一旁背着手,带着诡异的笑意静静地看着旭凤。
等到旭凤达到了鼓舞人心的目的,落回二人之间,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你倒是自信一个人挑得过我和渊薮。”
旭凤面不改色道:“它如果真如你的宠物一样听话,你也不会将这条小金鱼的性命留到现在了。看它如今只是在血海里面快乐地自由泳,恐怕你还在探索怎么样利用棠樾驱使渊薮按照你的心意行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