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明明是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之语,但偏偏他说的是如此的理所当然,将这天地藐视了个彻彻底底,没有一丝一毫的敬畏之心。
虽恢复了人身,但人们知道,那只骇人听闻的巨狐...
就在眼前。
赤廉一脸颓然地跌坐在地,绝知今日是逃不过了,一狠心,幻出九条赤红狐尾。手执一把匕首,亲自从左右两边,各割下四条狐尾,只余了最中间那根。
这期间,他晕过去了数十次。一开始是装的,想着自己装作痛晕过去,兴许白钰就懒得再追究他了。
但他显然是低估了白钰的耐心。
他一晕,他便用术法将他弄醒,没法子,他只好硬着头皮,割下了第一条狐尾。那是真的痛啊...他眼前一黑,真心实意正儿八经的痛晕了。
然而,白钰还是能将他弄醒。
将他弄醒的方法倒也简单,指尖一弹,那听都没听说过的什么九幽鬼火,便落了一点火星子在他一条狐尾上,又把他给活活痛醒了...
白钰分明是骗人的,这劳什子的九幽鬼火那叫烧得一个慢啊...又痛又慢。最后赤廉实在是受不住了,手起刀落,迅速割掉了第二根尾巴。
就在如此这般的反复折磨中,他终是把八条狐尾都割掉了,当然,人也算是废了。根本无力维持人形,变回了赤狐真身,那浑身血淋淋的样子,看得人心肝发颤。
只有白钰微微笑着,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
当年横扫六界的魔头樊靖算得了什么?在新的魔头白钰面前,连提鞋都不配...
“还有谁,自荐狐帝的吗?”那白发黑衣的魔鬼,好整以暇地问。
试问谁敢啊?那只被割的只剩一条尾巴的红狐狸,正不省人事地躺在血泊之中,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还害得好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宫侍扶墙作呕。
“自当以白家马首是瞻!”一众狐仙,皆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莫敢起身。
白钰冷漠地扫了一眼跪伏于白宣周围的一干狐狸,似乎也没有逗留的必要了,遂掐了个诀闪身离去。
全程震惊陷入痴呆的南袖终才回神过来,当即跟上。
白钰并未回妖王宫,而是去了人间。可他无心改头换面,顶着一头银发两颊妖纹,便直楞楞的现身于凡界的街市上了。
南袖随后赶到,反正她看到的场面,那叫一个鸡飞狗跳...
白钰无视周遭的吵闹喧嚣,而是径直前往听雪楼。一登上楼,客人小厮及掌柜都吓得魂不附体,通通逃走了,也便没人伺候茶水。但白钰也只是微微蹙眉,旋即一点术法,自后厨的炉上招来一壶现煮的飘雪,睇着轩窗外不远处的西湖,默默品茶。
寂静了片刻,他听见有人上楼。
转过眸去,紧紧盯着楼梯的出口处,只看到一抹绯色的衣角,便立刻别开了眼。
南袖略略扫视了一圈,大概是人们逃得太匆忙,茶罐杯盏掉的满地都是,桌椅也都参差不齐。她暗下叹了口气,绕过这满目狼藉,来至白钰对面坐下。
本以为这满厅的人都跑光了,却隐约听到一阵抽泣声,南袖寻声望去,原是帘幕重重的琴台之上,还剩一个席地而坐的琴师,正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泪儿。
南袖不禁问道:“你缘何不走,而是在此哭泣?”
“腿,腿软...站不起来。”那女子边说边哭,委屈的不行。
“弹《高山流水》。”这时,白钰冷清地开了口。
大概是他的气场太过强大,琴师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便探出一双素手,开始拨弄琴弦。可能是太过害怕,那曲子弹得坑坑巴巴难听至极,简直就是噪音污染,听得南袖只想捂耳朵。
大概也是知道自己发挥的不好,琴师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白发黑衣的男子,只见那人眉头一皱,她当即吓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白钰的眉头是越皱越深...
想起赤廉的凄惨下场,南袖暗叫一声不妙,也顾不得什么妄动法术的天条了,一点仙法将那越哭越大声的可怜琴师送出了听雪楼。
呼...终于安静了。
她偷偷松了一口气。
这时,天边夕阳完全沉落,夜幕正式降临人间,千家万户开始掌灯,白钰突然说,还差一场小雨。南袖尚未明白是什么意思,只见他将杯中茶水向窗外一泼,天边便淅淅沥沥地下起了绵绵细雨。
“长街冷雨千番,阁楼灯花万盏。”
他忽而如是说。
至此,南袖已然没了追问的念头,只静静呆着,任由白钰领着她,一起去追忆...那位蓝衣仙子。
……
孟阙很忙,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忙过。
他想在有限的时间里,把所有事情都事无巨细的安排好,最好一点岔子都不要出。诚如沧云渊所言,这大概是死路一条,但身后事这般繁杂,真是令他晕头转向。
这四海之中,唯一能信得过的只有北海,最危险的,恰恰是离得最近的东海。一旦苍龙阁后继无人,东海龙族一家独大蚕食四海,只是时间问题。
身为龙族之首,他断然不容许此等倾轧凌驾之祸端,在四海发生。
清璇端了羹汤入殿,眼见孟阙坐在玉座上,倚靠着扶臂,手捏眉心,一脸的焦灼烦闷。
“主上,喝点安神汤吧。”她将碗勺搁在玉案上。
孟阙摆了摆手,他没有时间喝汤,他有更重要的事要交给她。
“清璇,这世上,值得我百分之百信任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一个。”
第一百二十七章
清璇抬眸,对上孟阙深沉的眼神,一时有些反应不及,怎么好端端的,阁主突然说这种话?
“主上可是有什么事情,要着清璇去办?”
她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自沧云渊走后,孟阙便愁眉不展,随即花了两日巡遍四海,忙得连阖眼的时间都没有。
孟阙自墟鼎取出一只方盒,那方盒外形看着,似是青玉的材质,但隐约泛出莹白的亮光。清璇恍然大悟,这秘盒应该同玄光扇一样,亦是由初代玄天青龙孟章的鳞甲炼化而成。
能用初代苍龙鳞甲以贮藏的东西,定不是寻常物件,她心想。
“这是苍龙阁的符契...”说着,他将盒子向清璇一递。
符契??
苍天,她哪里敢接这种东西?!
扑通一声跪下,她诚惶诚恐:“主上,为何,为何突然要将这般重要的物什交于清璇?”
四象主神,皆有其符契。换做人界的说法,那便就是传国玉玺,其重要性可想而知,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又岂能轻易交与旁人。
“过几日,我便要渡过归墟,去一趟员峤仙岛。”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只怕我此去,是有去无回了...”
“阁主何出此言?”清璇不解,“沧云渊不说那员峤仙岛根本不存在吗?”
“他是被黑影控制,撒了谎,渡过归墟,往东七万里,便是员峤仙岛。”
“黑影?...”清璇喃喃出声,神色莫名。
“是的,也曾在岛上出现过,按照沧云渊的说法,那黑影的老巢便是员峤仙岛。是他,将这不知来历的魔气,带出了归墟,进而肆虐六界四海。”
“既是有去无回,那为何阁主,你还要去呢?”清璇揪着眉,面露难过。
“因为这黑影的目标...”孟阙叹息,“是杀死南袖。”
“夫人?”清璇一惊,困惑无比,“为何是夫人?”
“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孟阙神情冷肃,深沉说道,“忌惮。”
能完好无缺的从羲和宫回来,袖儿绝非凡俗,但饶是他探了再探,也没能探出她的真身究竟是什么。她的识海是一片混沌,什么都看不到。
只有一个解释,她的真身被封印了,且是一个了不得的封印,当今之世,恐怕除了王公王母,无人能解。
黑影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在袖儿的封印解除前,杀掉她。
黑影看似强大,但极其受限,完全依赖于宿主的怨念。怨念越大,它的破坏力便越强,宿主若是心平气和,那黑影便会被完全压制。
沧云渊跋山涉水远渡重洋,去寻那员峤仙岛,本就是为了,去寻一件于他而言很重要的东西。但他翻遍了整座岛,都没有找到,心中突生怨念,才让那黑影有了可趁之机,潜入他体内,从而越过了归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