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身形一顿,点了点头:“是我。”
“你爱夜筝没错,但婉露何辜,这般欺她?白钰何辜,这般害他?”
“那夜筝又何辜?”苍梧嗤笑,“我爱她没错,但白钰不爱她,便是原罪。既是有罪之人,又何谈陷害?”
“我终于明白,为何夜筝不会将你和白钰认错了...”南袖摇头,“你同他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苍梧慨然一笑:“自是要不一样的,若是完全一样了,怕是这辈子,都只会是一个影子...”
南袖一怔,睇着灰袍仙人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她突然有些头疼。
抓过酒壶,为自己再斟一杯,可已无对酌之人,无奈,只得举杯邀明月了。端端遥望天边玉轮,南袖一时顿挫,想敬这寡言的月亮,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恍然想起,方才苍梧抱着夜筝离去时寂寥的背影,不知为何,莫名想到一个词:众生皆苦。
“如此,便就敬这众生,敬这皆苦。”语毕仰首,一饮而尽。
然月淡如水,远立九天照尽悲欢,却始终…缄口不言。
白钰仍是闭门不出,他的小院也从未亮过光,平静的可怕,然青丘那边,却又陷入了麻烦。
涂山同青丘离得近,两边一直互通有无,却蓦地听说,赤狐一族再度蠢蠢欲动,意图谋反。
南袖是气不打一处来,眼前的危机将将才解除,这没脑子的赤狐,便盘算着趁九尾狐族尚未复元之际,篡而夺之。
这还真真是,趁你病,要你命啊...这小算盘打得,那叫一个噼啪响~
她略一思忖,决定还是得去趟青丘,反正,经过天庭与青丘的这场大战,她镇南府已经与狐王宫紧紧绑在了一起,也不惧被人非议了。
凭着南烟此前予她的玉牒,她毫无阻碍的入境青丘,一个掐诀便来到了河谷深处的狐王宫。自己这不请自来的,也不好贸然打扰二姐,遂化身小雀,穿窗掠瓦,停在了大殿外的某处枝梢上。
嚯!这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竟是济济一堂,坐满了人。
有好些白胡子老头,想来是他们青丘各族的长老了,大殿中央立有一身袭赤衫的中年男仙,正神情激愤地说着什么,那叫一个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这人她识得,正是那贼心不死的赤狐族长——赤廉。
凝神听去,好像是在说九尾狐族品行不端,前狐帝白钰强抢天后,才给青丘招致弥天大祸,此次大战,青丘伤亡惨重,无论如何白家都得给个说法...
南袖听得只想翻白眼,这大战还没开始呢,甫一听到雷声,你们这些红狐狸就吓得屁滚尿流四处逃窜了,最后与天庭硬刚的,还不是九尾白狐。
话说这赤廉还真是不要脸,自己之前与天庭通敌的事浑似不记得了一般,还恶人先告状。二姐和二姐夫也是,就知道坐那,也不为自己争辩...真是,真是急死她了!
听见一阵叽叽喳喳的聒噪,列立殿门口的宫侍们抬眼去瞧,原是一只圆滚滚的小麻雀,在槐树枝头上蹿下跳,瞧它激动的样子,好似下一秒就要开口说人话骂街了。怕它吵到前殿议事,宫侍一点术法,化作一粒石子向南袖飞去...
正在用鸟语骂街的南袖,因太过激动以致于一时不察,被石子不幸击中。
扑通一声重摔在地,现出了人身。
这声重响,顿时引起殿内一众狐仙的注意,大家纷纷把目光投向殿外空地上趴着的红衣女仙...嗯?这身形~好像有点眼熟?
待南袖好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只听狐帝狐后一声惊呼:“袖儿?”
“哼,为何狐后的娘家人,入我青丘如入无人之境?”赤廉冷嗤,“真拿青丘当做镇南府的旁戚附庸了吗?”
南烟自玉座起身,瞬移至南袖身旁,面色冷凝:“南袖仙子不仅是本宫的小妹,镇南府的小主,还是东泽苍龙阁的夫人...赤狐族长,望你慎言。”
“我青丘自成一界万万年,别拿你们天界的那些个名头来砸我们。”赤廉挑眉,不依不饶,“白钰不仅将青丘拖入战乱,如今业已入魔,出了这等败类,九尾狐族白家还有什么资格统领青丘万狐,有什么脸面被尊为一界之主?”
此言一出,众人议论开来,几大狐族的族长及长老交头接耳,似乎是被赤廉说动,有些还连连点头深表赞同。
“你们!”南袖气极,“你们这群虚伪的狐狸,打仗躲在最后头,搞起清算来,倒是一个比一个积极,生怕落于人后!”
“袖儿!”南烟扯扯她衣袖,示意她不要多言。
“那依赤廉族长所言,你认为谁才有资格统领青丘万狐,谁有脸面尊青丘之主呢?”白宣亦起身,踱步于赤廉身前,端的一派主君威严。
“赤狐一族,乃青丘人数最多分布最广的一支,自然由我来继任狐帝之位,才能代表大多数青丘子民的权益。”赤廉扬眉,如是道。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南袖正想骂他丑人多作怪,可还没等她开口,只听一记低沉的男声于空中响起:
第一百二十六章
“听闻赤狐族长,对我白某人,成见甚深...今日,不才便来,请教一二。”
这声音...白钰?是白钰!
南袖一滞,忙回身望去,那人自半空徐徐降落,最终于殿门前的石阶下站定,可眼前的人...却是让她忍不住的心酸。
这哪里还是白钰?
雪白的发丝随意的披覆于肩背上,猩红的眼珠隔绝一切情绪,只剩慑人的冷漠,斑斑妖纹突兀地爬遍他眼角眉梢...
乍一见到他这个模样,冲击是有点大,但适应了倒也还好,真正让南袖感到难过的是——他戒了青衣。
一身墨色的白钰,冷峻疏离的要命,倒是更像一个魔头了。
只见白钰冷眯着眸子,轻蔑地看着殿中的赤廉,神情讥诮。
凡是经历过那场大战的人,都忘不了白钰所带给人的恐惧,犹记得巨狐一个抬爪,便将叱咤风云的烛龙魂灵死死踩在脚下,那烛龙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哀哀低吟,动弹不得...
更遑论,他们这些尾巴参差不齐的狐狸了!
“是你口口声声要讨伐白钰,讨伐白家,如今白钰寻上门了,你倒是去对付他呀!”一众狐狸将赤廉推出大殿,生怕被连累。
赤廉一被推出来,便正正好,与殿门外端立的白钰对上了视线。红瞳骇人,当即吓得两股战战,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
白钰面无表情不发一语,只居高临下地睇着他,那姿态竟有几分说不出的惬意,但却更教人害怕了。
“赤廉族长,也算仙资过人,早早便修得九条狐尾,如今这般跪在我的面前,怕是不太好看吧?”半晌,白钰将才勾唇一笑,如是说道。
“是我口不择言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过我这一回吧!”赤廉赶紧磕头,他是真没想到,白钰入了魔竟这么快就恢复了心智。
“我可以放过你,但...”他鬓边的红色妖纹愈加深重了几分,轻飘飘地补充道,“但你的尾巴,得留下。”
断尾?
这怎么行,要知道狐狸的修为全在尾巴上,他花了万余年,才修得九尾,怎能轻易斩断?
似是看出他的不愿,白钰笑了笑,大发慈悲地说:“放心,我会给你留一条的。”
“什么,留一条?”赤廉一惊,不敢置信,“你竟要断我八条尾巴??”
断他一条,他尚且不愿意,更何况八条?断八尾,即是散尽修为,好比打回原形重头修炼。
这简直...简直是欺人太甚!
“看来赤廉族长是嫌断的太少,留的太多...”白钰摊开手掌,一族黑火于掌心袅燃,他淡漠开口,“族长亦是晓得的,狐狸一旦尾巴尽断,便也活不成了。不过你放心,我这九幽鬼火,最大的优点便是烧得快,一旦沾上,也就是眨眼的功夫...连毛都不剩。”
白钰语气轻巧,神情淡然,仿佛不是在谈论如何烧死一位修得九尾的狐族上仙,而是在谈怎么烧一团垃圾或者一堆落叶,是那般的轻松无谓,教人心惊胆寒。
“白钰!擅自夺取仙人性命,是会遭天罚的,你最好莫要轻举妄动!”
“天罚?”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事,白钰轻蔑地笑了笑,“天?那又算个什么东西?我说有天,才有了天,我说有地,才有了地。若是我高兴,天与地倒个个儿,也是轻而易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