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下他却高兴不起来,心里有一丝慌张。
“皇上只知这是欧阳将军送给臣妾的玉镯,却不知这玉镯是我姨娘先赠予他作为订亲的信物,是我外祖家家传的两只玉镯其中之一。”她像是万分无力地抬起胳膊,抬到他眼前好让他看清楚,纤细的手腕上就是那另一只玉镯。
她这只本来是娘的,娘死了以后就留给了她,而姨娘的那只就给了欧阳砚。但在姨娘夺权失败后,欧阳家老夫人怕会招来灾祸,便草草赏给了下人,那是几年前的事了,故而欧阳砚直到现在才找到,返还给她。
“皇上只知道我与欧阳将军曾订亲,却不知我俩只是兄妹之情;皇上只知时时怀疑我与欧阳大人的清白,却从来不曾亲自问我问个明白。”苏婉婉连“臣妾”都不自称了,语气幽幽,多少透露出一丝心如止水的感觉。
“婉儿……朕错了!是朕不分是非对错,害你伤了心……婉儿,朕是因为……因为太过爱你啊!爱到不能没有你,生怕失去你才会想尽办法要留住你……”杨恒骑彻底慌了手脚,立马道歉,感觉苏婉婉就在他眼前,他却怎么也靠近不了。
时至今日,他才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大错特错,不仅不能拉近两人的距离,反而把人越推越远。她如今的样子似是对他失望透顶……
如果他先低头可以把人哄回来,他不介意把尊严放一边,只求能够留住她。
就算牢牢将人抱在怀里,也感觉不到那种心与心的贴近互动……
沉默了好一会儿,苏婉婉才轻声道:“我累了,想出宫走走。”
“不!婉儿,朕不让你离开!你不能离开朕,无论如何都不能……”
苏婉婉轻轻但坚定地推开他,“我想离开宫里,出去散心……”
出去走走?但谁能保证她出去以后还会回来?
杨恒毓本想用老招数威胁她,但见她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他心中一紧,喉头梗塞:“好,朕……答应你……”
【第八章】
宫道两旁的梧桐叶缓缓飘落,正是“一叶落知天下秋”,气息萧瑟,也好似因凤凰飞去而梧桐调零。
杨恒毓站在宫楼之上,目送那辆华盖马车从偏门缓缓驶出皇宫。走偏门的原因,是不想让人知道她离宫,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在接下来这段日子里,他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这也是他愿意放手让她离开的另一个原因。
布满血丝的双眼眨也不眨,因久未整理而长出的青色胡碴给人一种颓废之感。
“唉……”一旁的老宫人张玉裕轻叹一声,这小两口的感情实在微妙,都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现如今他都有些看不明白了。
取过小太监手里的披风,张玉裕轻轻给杨恒毓披上。“皇上,天冷了,小心着凉。”
“她,走了……”面对这个自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值得自己信赖的老宫人,杨恒毓的面上不再是毫无表情的冷酷,而是一种伤感,一种无措,孩子般的无助轻而易举地流露出来。
“皇上,娘娘她……也不过是一时心里不痛快,说是出去散散心,过几天也就回来了,她不可能丢下大皇子跟您不管的。”张玉裕劝慰道,“更何况,娘娘对皇上也并非无情无义……容老奴多嘴,皇上现下不应该担忧这些呀。”
柳清廷那个老狐狸就快等不住了,兵变即在眼前。
他心里想的是,就算外甥做了太子,也到底不如江山归给柳家的好。
“皇兄若是舍不得,臣弟去替皇兄说说情,把皇嫂劝回来便是。”这次实在是闹大了,也确实有他的不对在里面……
实在不行也还有他家小花儿嘛!她跟皇后交情好,让她替皇兄说几句好话,小女儿家说些体己话,也就没有事了吧……
“不!”杨恒毓的眼神变得坚定,“咱们还有仗要打,多派几队人保护她周全。”现在他还必须专心对付姓柳的,应付那些怀有异心的乱臣贼子,不能露出一丝破绽,婉儿是他的死穴这点更不能让外人知晓,如此才能好好地保护着她。
她出宫,安全了,才能让他毫无顾忌地出击。
宋州城
临近深秋,永安大街却并不冷清,各式各样的商家店铺鳞次栉比,各色的商标旗帜在秋风吹拂下飒飒作响。
大街并不因秋气显得萧条,相反的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原因无他,现下正是一年中菊花盛开的时节。
菊者,花之傲骨。菊花身在四君子中,又在百花调零的秋天开放,自然有一股傲气与清高所在,也是众多傲然学者的自比。
这个时节里,酒楼茶肆挖出去年乃至前几年就埋好的菊花酿迎合文人雅士,“与君一醉一陶然”;而各家花商更是叩足了力气推销自己家形色各异的菊花。因而各家商铺门前摆满了怒放的艳丽的菊,种类繁多的菊花看得人目不暇给。
那些名贵的菊,通常是给富人准备的。富人买花,大多数是附庸风雅,展现自己并非只知铜臭味儿罢了。买不起花的人,或是买些种子来年自己栽培,或是干脆赏赏人家的花,品品花香也好。
总之,大街上熙来攘往,完全不被萧瑟的秋风影响。
热闹的永安大街后面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尽头,是一家还未挂门匾的大宅院,主人半年前就搬走了,整个院子也冷清了半年。
然而不为人知的是,这栋宅子早已出售,虽然始终不见新主人的面,却在三个多月以前,有一辆马车将一名神秘人物送进院里,在西院住下。而半个月前的一个安静的晚上,又有一队人马停在府门前,敲开了门。
照那天晚上的情景来看,现下这所宅子里应该有不少人,其实却不然。庭院里只有几个仆人清扫着落叶,因为很少有客人到访,厅堂里也很少有奴仆候着。婢子最多的地方,莫过于主子们的起居室或是厨房,其它人则不见踪影。
王管事一边领着几人抱着花盆往东院走,心里一边嘀咕:半月前那天晚上,明明见到一大队人,为何天一亮就找不到了?尽管天色黑暗,但他明显的看到很多孔武有力的男仆,却不知为何,现在除了半夜守门的人以外,再也看不到其它人。
不觉间,就来到了东院正房门口。
“来,都把花放下!这花可名贵得很,你们都小心着点。”收敛起思绪,王管事指挥身后的奴仆把花盆放下,整齐的摆好,似是准备好要给人观赏。
这不是第一趟从外面搬花回来。这里的新主子莫名想赏菊却不愿走出门去,宁愿花大笔银子从外面买花进府,就只为图一时心悦。
颜色艳丽的红菊怒放如热烈的笑脸,内扣的花瓣露出嫩黄的花蕊,光是看那繁茂的花瓣,鲜艳的色泽,厚实的茎叶便知晓此花非比寻常之花,实乃菊中名贵者。
这是宋州城最大花商云家刚培育出的新菊种,换名“贵人”,取其显贵之意。要价不菲,只有权贵之家才买得起,若是预定的晚了,还一盆难求,非得花更高的价钱才行。
然而这新主子完全不把银子当回事,一盆一盆的搬进门,倒是把院子里装点的热热烈烈,真真是凑了个花团锦颜。
“夫人,花都摆好了。”王管事恭恭敬敬地朝屋内说道。
不仅仅是因为屋内的人是他的新主子,更因为只有几次的接触,却让他感受到对方身上那种无形的富贵之气。
这个新主子十分不简单。单单是那周身的华贵气势,便是从一般商人或是官家夫人身上不曾见过的。
王管事作管事已经三十年,接触的人形形色色,也算是宋州城内小有名气的人。他十分善于察言观色,往往主子们起个头,他便能知晓未竟之语,张罗起家事也是进退有度,一切都能打理得井井有条,因而多家高门都愿意请他去管事。
所以当他刚开始接触这个新主子,心里也大概知晓来人绝非常人,更加不敢怠慢。
“有劳王管事了。”屋子窗户被婢女缓缓推开,恰能看到满园花开。
“这是小的应该做的。”王管事躬身,依照礼数不能直视屋内的人。
“还要麻烦王管事将我哥哥嫂嫂请来,咱们好一同观赏。”娇柔女声又起,语气中透着一丝丝常人不易察觉的华贵。
“是。”王管事起身离开,前往西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