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便提了告辞,徐氏要留她用饭,却被她婉拒了去,想也是,毕竟奉康公主如今已为人妇,驸马又不在身边,午时徐家的爷们就下了差事归家来了,她是女眷,留着诸多不便,便回了公主府。
跪送了公主仪仗,柳氏和王氏将徐夫人扶起来,那柳氏问:“公主来此一趟,名为探探亲戚,实则是为了六驸马归北吧?”
徐夫人望着远远走了的红顶銮车,耷拉下了嘴角:“这位殿下心思沉。”
北廷那边明知道他们已经到了肃州,却迟迟不派人来迎,意思很明显了,就是要九王爷好好丢一个脸,可是在肃州长久赖着也不算个事,她这是来敲打徐家,要徐家想个法子。
“老爷们呢,可下差事了?”
“回夫人,已快午时了,老爷和少爷们还有两刻钟就该归家了。”
这样的大事肯定是要等徐后勇回来才能商量的,徐夫人点点头,由媳妇们扶着回了宅院。
回公主府的銮车上,揽白用濡湿的帕子给卫珉鹇擦了擦手,天气是愈来愈热了,出来动弹一下浑身都不得劲,她们家公主自小是娇养在上京的,哪里受得了边关这样的风沙。
掐红从箱笼里取出一盘子荷花糕:“殿下用些罢,看殿下在将军府都没动什么茶点。”
卫珉鹇擦干净手,捏了一小块荷花糕入口,这糕点是夏天的滋味,用起来清爽,不甜不腻的,倒不会因为暑热失了胃口。
她吃完了一个,却不再动手,掐红见状便收了起来,说:“这大中午回去也忒热,您为何不留在徐府歇歇再走?”
卫珉鹇捏了帕子:“总要留给他们点商量的时间。”
“商量?殿下可是托付徐夫人做什么事了不成?”
她笑了笑:“小事而已,若是徐家将军愿意,那咱们没几日就该收拾北上的箱笼了。”
她这话也忒让人摸不清头脑,几个侍女互看了几眼,决定收声,反正她们家殿下肯定是吃不了亏的。
徐后勇刚下了衙门差事,策马归家就看见自家老妻站在堂上迎他,将马鞭丢给门房,大步走进来:“六殿下来过了?”
徐夫人先给他福了一福,接过他脱下的铠甲:“来过了,坐了片刻才走的。”
接过侍女递上来的茶饮了一口,徐后勇问:“夫人为何不留殿下用一餐饭?”
徐夫人道:“殿下自小娇养上京,想也用不惯咱们府里的粗茶淡饭。”
想也是,从前先帝在时,据说一餐饭一碟子鱼炙就要用掉数十条上好的大鱼,每条鱼就取腮上一丁点儿嫩肉,这样金贵的吃法,他们徐家却是没有的。
徐夫人伺候他坐下,说:“有些话妾身不敢多言应下,当让老爷定夺。”
他点点头:“夫人请讲。”
“六殿下说,八月是北廷彰宪太皇太后寿诞,她问咱们,可能按时到达。”徐夫人边说边打量徐后勇的神情,后者看了她一眼,笑道:“她的性子,是十足随了姑母。”
徐后勇的姑母便是卫珉鹇的外祖母,怀化大将军钟启山的发妻,端妃的生母。
他手指敲打在扶手上,半晌才道:“惠成帝不喜崇云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连明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也当真是出乎意料。”
徐夫人不答这话,徐后勇也不是非要她答,半晌才召来了三个儿子,问起此事。
“若是要北廷有所动作,必定要动用边境军队,军队一动荡,惠成帝也就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说话的是徐后勇最小的儿子,看着不过刚过弱冠,比起他两个兄长,脸上显得稚嫩许多。
“三弟这话说得不对,擅自动用军队,若是让陛下知道怪罪下来,却不是我们一门能够承担的。”
“大哥杞人忧天了,陛下最是疼爱六殿下,若因为六殿下也是师出有名。”
“二弟胡闹了,纵使疼爱幼妹,却也不能为了小事将军队肆意调遣,咱们陛下不是那种昏君。”
卫瑜鹔在边关那几年,与徐家这几位表兄还有过些许交情,尤其是大表兄徐德昌,二人更是有同袍情分的。
排行老二的徐德盛听了这话,便不接茬了。
徐后勇道:“也不是非得调动大军。”
小公子徐德然说:“父亲说得是,只需要调用一千骑兵,去东临峡谷走一圈,西关城的人便知道是什么意思了,若北廷还没有动静,再调用大军不迟。”
徐后勇赞赏得看了一眼小儿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儿之计深得我心,下午你三人便与为父去公主府走一趟。”
* *
北堂曜本来说去巡防营走走,没准会过河,去趟崇云府,卫珉鹇也就没着人安排他的午膳,结果刚回府不多久,他就回来了,一身素白色的袍子上绣着精致的腾云龙鱼,一只白玉冠束发,显得整个人十足的风流倜傥。
他本来不怎么穿别的颜色的,还是卫珉鹇闹着非要他试试,才换了旁的颜色,这一试,倒是觉得十分衬他,本来就生得白,倒是更显得公子如玉。
卫珉鹇刚踏出净房,便看见他从外面走进来,衣裳倒是没什么不同,只是......
“您这是......”她站在台阶上,歪着脑袋问:“出去一趟破相了?”
好端端的脸上覆了一方银打的面具,遮盖了一双桃花多情的眼睛,那面具做得轻薄精巧,沿着额头到高挺的鼻梁,遮住了上半张脸,剩下刀削般的下巴和紧珉的唇。
他听了这话倒是笑了,伸手取下那块面具,“你倒是看看,破相了没?”
没破相,好得很呢。
她瞪了他一眼,转身回屋,北堂曜把玩着那方面具跟在她背后回屋,堂屋里,下人已经布了午膳,却只有一副碗筷,北堂曜挑挑眉:“怎么,饭都不给吃了?”
她回身,鼓着腮帮子瞥了他一眼:“您不是不回来吗?”
他大方地在饭桌前坐下,用筷子挑了一根金丝白菜送进嘴里:“嗯,不回来我上哪去?”
挥手遣退了掐红几个,卫珉鹇走上前,双手搭在他肩上:“公子从哪来呀?”
北堂曜伸了另一个手搭住她的小手,执筷那只又挑了块糖醋酥肉:“从来处来。”
“到哪处呀?”她俯身在北堂曜耳边问道,气息挠得他痒痒的,侧头蹭了蹭卫珉鹇白皙的侧脸:“到小娘子房里。”
“啪!”背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北堂曜笑道:“话也是你问的,怎地让人半点实话都说不得?”
掐红又走进来,给递上一副碗筷,自从二人成婚后,是许久没让她们几个伺候过了,她家殿下身边的大小事被崇云王承包了不少,诸如布菜更衣之类,弄得她们倒是清闲了不少。
待掐红退出去,二人才坐在一起用起午膳,卫珉鹇将早上去徐家的事说了,北堂曜听完搁了筷子:“应当是他们来拜会你才是,平白纡尊降贵去做什么?”
说着端起桌上的小碗,舀了勺冬瓜干贝汤凑到她嘴边:“喝一口,夏日酷热,下凉。”
汤头鲜味浓郁,她舔舔唇,示意再来一口。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过如此,北堂曜喂了两口便将碗放下,“自己吃,看惯成什么样子了都。”
冲他凶神恶煞扮了个鬼脸,她执起筷子自给自足。
按以前在宫里的规矩,食不言寝不语,万万不能这样的,但那样半点人味没有的生活,倒不如现在这样来的惬意,两人,三餐,四季。
“且等着吧,下午就该来人了。”
卫珉鹇侧头看他:“您倒是胸有成竹?”
北堂曜低头,“你皇兄给的卫率有一万,足见疼爱,徐后勇若是聪明,也该知道怎么做。”
果真,二人小睡了片刻后,午后,府中静谧的时候,迎来了徐家父子四人,卫珉鹇还在梳妆,北堂曜便先去前面接见了这几人。
徐后勇拱手道:“崇云王爷。”
他徐家在肃州镇守了十几年,曾经与北堂曜还属于互相防备的邻居,冷不丁邻居变亲戚,倒是让人觉得人生真是处处充满意外。
“徐将军,别来无恙。”
他本就生得好,更是让徐家人觉得风姿绰绰,心下各有计较。
这样的好颜色,难怪六公主会动了凡心。
茶都没喝两盏,卫珉鹇才姗姗来迟,一身素白色的常服跟北堂曜倒是十分相配,徐家父子行了礼后才敢悄悄抬头看她,这一看不得了,通身气度不凡,站在北堂曜身边真是神仙眷侣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