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明娪不解,她还以为她们这次秘密会面已经准备结束了。
岑氏松开了她的手,起身时流露出一抹高深莫测。
“先说在前面,这些话,我为着不吓跑你,原不该说。可你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应该在成婚前想想清楚。而且不仅问你,我也会问驰儿,让他好好想一想。”
明娪闻言,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睛,她是那么容易被吓跑的人么?
回忆起在书院门外、在明府门外雨中的情形……好像是的。
可是景夫人又有什么要紧事情让她想呢?
总不会是告诉她,景大人准备谋逆,问她还愿不愿意追随吧?
明娪摇了摇头,胡思乱想什么。
思绪重新被拉了回来,她才镇定道:“您请说。”
第56章 立秋
京城中由夏转秋,一连数日俱是天高云阔的好天气。
虽然日光还是灼热,只要站在树荫下,便能感受到山中的清凉。
书院山门前,青石砖地面上原该圆融的树影却忽然冒出了个闪闪亮的尖来。
那是等人的姑娘家无聊的晃动起自己头上的琉璃步摇,自得其乐。
一阵凉风吹过,树影浮动间,有人快速的钻入了这片清凉下,与那摇头晃脑的身影化在一处,难解难分。
“你做什么!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呢……”明娪用力推开了景驰,这也才刚有空能仔细瞧瞧这个她跋山涉水来见之人。
景驰回泠泉书院上学有几日了,依旧是穿戴书院中随处可见的襕衫纱帽,看上去却永远是耀眼得与众不同的那一个。
大抵是因为此时此刻他眼中倒映出的皆是她吧。
赏心悦目之下,怒意被冲淡了三分,又挤进了三分羞怯,她才轻声埋怨。
景驰回头眺望来处,发觉自己好像从未像如今一般嫌弃同窗们碍事。
“没关系,我们走。”一番发愁后,景驰还是含笑对她眨了眨眼睛,随后便不由分说牵着她的手快步而去。
走过了几条湍流上的小木桥,又在山中拐了几个弯,虽算不上披荆斩棘,但明娪已经眼瞧着走过的山路愈发被绿意侵袭。
“你要带我去哪?”
“下山啊。”景驰也不是很熟悉道路,走得有些犹豫,“这是从前学田中向外运送粮食所用的山路,因为后来又开了新路,如今已经无人走这里了。”
明娪跟在他身后,轻轻“喔”了一声,却又不免再生疑虑。
他就要这么一直默默牵着她下山么?
待到溪水与鸟鸣完全隔绝了书院中的喧嚣,景驰终于停住了脚步,仿佛早有预谋般的等她不及停下,从上一阶直接跌落进自己的怀抱。
明娪轻呼了一声,心有余悸的担忧他们会一起滚下山,下颌却感受到景驰肩膀微微抖动,还有他轻轻的笑声。
她终于恼羞成怒,挥舞着拳头叫嚣。
“景驰,你太坏了!”
……
没办法,大抵是任何的咒骂从恋人的口中说出来都像是甜言蜜语,变得毫无威慑力。
仔细算起来,这还是他们表明心意后第一次相见呢。
他勒她有些紧,她的侧脸也在真切感受着他颈间肌肤的温度。
景驰都说了,这山路无人踏足,万一他想趁这僻静时分做些比抱一抱更坏的事怎么办?
明娪心中不禁天人交战起来。
虽然他们各自的娘亲都对婚事颇为积极,可到底是尚未一锤定音,未婚男女私下相会又暗中亲昵,好像还是不太好。
脑中一个声音道:可是你上次明明都已经主动亲过他了啊!如今怎么还扭捏起来?
明娪不禁在脑中反驳,我亲的只是脸!万一这次他想亲我的嘴怎么办?!
……
脑海中那个唱反调的声音沉默了一阵,幽幽道:你若觉得那么可怕,怎不回去找你爹告状啊?
明娪皱眉,我不!我可期待了!
感受到景驰松开了双手,她有些紧张的小退了一步,先把脑中那个唱反调的掐死,再在心中小鹿乱撞。
“其实我未曾想到明世伯会放你自由出家门呢。”
明娪闻言睁开眼睛,失落的发觉景驰什么都没做,只是望着她问话而已。
于是她答道:“我爹虽然每日还是黑着一张脸,对谁都没有好脾气,但却先恢复了我的自由,说不定……他只是觉得如今松口很没面子呢。”
“真的么?那便好。”景驰闻言面露些许喜色,便转身准备继续带路。
明娪继续道:“我娘说了,就算她说话不管用,却有个人,只要等他回京,定能将我爹说服!”
“哦?”
“是我哥哥!”明娪说到这,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
对啊,她方才在胡乱烦恼什么,她今日不本就是带着烦恼而来的吗?
她赶忙走快两步,与他并肩而行,才继续道:“我哥哥跟随江南一代的名师大儒在饶州游学,听说那大儒专擅长辩论讲经的。”
景驰闻言笑道:“早已听闻明公子博采众长,尤善论讲,只是我不曾想到,他一回家,这出众才华都要悉数用在与明大人辩论妹妹的婚事上。”
这话她便听出些奇怪的意味了。
横眉冷对,她问道;“你什么意思?你在嘲笑我和我娘的计划吗?”
“当然没有,明公子若愿意站在你我这边,自然是好。”景驰信步走着,抬手活动了下筋骨,才幽然叹道,“早知道原来想要娶明姑娘要过这般重重难关,我就……”
她登时警惕起来,语气更加不善,“你就什么?!”
景驰面露惧色,轻咳了一声道:“没什么,哪有什么。”
她这才满意,主动伸手挎住了他的手臂,笑意甜甜蜜蜜,“那这样的话,再过两日,我打算同母亲一同启程去饶州接哥哥回京,你觉得如何?”
他们已经下了半段山路,接下来的石阶都修得平坦许多。
景驰却骤然停下了脚步,不再向前。
“阿娪如今还要离京?”他还记得,上次她提起想要离京,还是为了要躲避自己。
如今他们不是已经亲密无间的准备一致对峙明大人了么,为何她还要离京?
明娪猜到他会疑虑,心中也是有些发虚,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嗯,其实好早之前,我已经同娘亲约好入秋便去饶州的,如今这不是……也是正好没有旁的事么?”
没有旁的事?那他们的婚事呢?
如今他们的婚事还在悬而未决,她该不会又想一走了之吧?
继续向山下走着,可气氛却大不相同了。
眼看着景驰周身欢欣气息散尽,仅留下阴沉的气场,明娪只能再小心翼翼的补充道:“去接了哥哥我们就会回来的,就算不为别的,也要回家过年的么……”
“嗯。”景驰没好气的应着,看来他们的婚事还没有过年重要。
明娪赶忙又道:“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到若我们成婚后,我定然不会那么轻易能出京了吧……就算是最后一次,我……”
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莫非她竟然以为成婚后就会被他用一把大锁锁在景府的后院中么?
简直是太可气了。
“阿娪,你想去便去,不必要我准允吧?”景驰打断了她蹩脚的解释,带着怒意笑得冰冷,“你说得没错,毕竟我们还未成婚,连婚约都不曾有过,我又不是你相公,我又哪里管得住你与明夫人一道出行?”
听他这阴阳怪气的,明娪这才明白,原来她方才遮遮掩掩的解释,全都没有用啊……
但她也不是十分明白,他这生得都是哪门子气。
“我不是这个意思!”赶忙去扯他衣袖,却被无情的甩开了。
景驰指向山脚,问道:“那匹可是你的马么?”
“是啊,我牵了两匹呢!你不是也要回家吗?”
想不到景驰只是对她行礼,“祝明姑娘一路顺风,我还有事,便不同你一道回去了。” ???
她只是想出趟远门,他哪来的这些坏脾气?!当她没有吗?!
她叉腰喊道:“那好!我看你以后都不必再为讨好我爹而费心了!”
景驰转身重新上山,看着他的衣袂很快消失在树叶草木的遮盖下,明娪又有些惶然与无助。
“景驰,你回来!”
她的声音惊起了一片飞鸟。
过了一阵,山中才传来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