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走近两步一看,明娪与景驰顿时傻眼,被那妇人一通猛砸的,岂不正是方家的房门吗?
妇人敲门久无人应,转过身来便向众人道:“来来来,邻里诸公今日皆来为我评一评理,这院中住着一个不孝之子,如今不敢出来应门!”
“这……我记得这家中住着一位镖师小哥,平日里与我们邻里都很和睦的。”有人在人群中开口。
“您是外人,自然不会知晓——”见众人好奇,那妇人仿佛说书一般,声情并茂道,“当年天恺父母早亡,方家无人,他个小儿,行为顽劣、混迹乡里,是我这表姨实在看不过,才好心照顾他吃喝穿用,并不曾盼他飞黄腾达,只望他长大后能在我们夫妇身旁尽一点孝心……”
看着妇人略带夸张的表演,明娪对故事内两方都略带怀疑,未曾上前阻止这妇人继续说下去。
“也不知我们夫妇这是前世做下了什么孽,这孩子刚长了十五岁,仗着自己有些武力,便自己去了镖局投名,自此远走高飞。我们夫妇是视他为半个亲儿养育的啊!可他倒好,常年浪荡在外,置办了房子也不教我们知道……我不为我自己,也为我那早死的表姐寒心!”
“如今他终于回了蒲州,听说是要娶亲,我们夫妇满心欢喜的盼着他能请我们坐在高堂上受那么一拜,也就不打算计较这些年来的事。想不到此逆子回到乡间,不仅根本没有打算邀请我们的意思,还要骤然夺去我家仅剩的几亩薄田给新娘添嫁妆!”
众人听了皆是唏嘘感慨,明娪却已经不再相信妇人说的每一句话。
呵,什么尽孝什么拜高堂,说到底,还是争田产了?
方天恺手握的房契地契,云遥都给明娪看过,那是他的东西,白纸黑字写着。这位表姨前日不来,昨日也不来,偏等今日他们去乡下打理那份田产才来,恐怕便是因为只有胡乱闹一闹才能霸占方天恺的这一份吧?
“若说他要娶的这位娘子,若是个清白人家的女儿,今后二人能做对和顺夫妇,我们根本不会让天恺伸手来要,自会奉上一份心意。可诸位不知,这新娘、这新娘……”
妇人猛哭了两声,险些背过气去,被人扶了一把,继续跺脚拍手,一字一顿道:“她是个黑面褐瞳的蛮夷女奴!这样的女子,我便是走在街上瞧见一眼也要吓得三天睡不着觉,她怎么能做方家的媳妇?!”
围观者中一片惊呼,竟都与这妇人感同身受般。明娪听到她如此诋毁云遥,却终于忍无可忍,在人群中出声,打断了她的哭诉。
“这位大娘既然也说了,没为婚事出过一分一毫,又不是人家生身父母,你凭什么管人家娶来的是天仙还是女奴?!”
妇人十分警醒,立刻向人群中扫视,“是谁在胡说?!”
明娪想要上前与她对质,却被景驰拉住。
可惜她在人群中实在显眼又好认,那妇人不似方才哭得可怜,见了明娪转瞬面目狰狞,“是她!是与那混账子和小贱人一并入城的人,我记得她的脸!别让她跑了!”
明娪不解,她在同何人说话?!
一个藏匿在人群中的壮汉已经从后方袭来,一把便抓住了她的手腕。
人群顿时乱了起来。
明娪一面挣扎一面想道,这妇人竟然还带了打手?!果然来者不善,难道还要光天化日绑她走不成……
虽然这么想着,她还是心中慌乱,有一种大祸临头之感。
“放开她。”
那人自然是不放,不想她另一手又被猛的一拽,随后那壮汉竟被一脚踹翻在地撒了手,她才终于被夺了回来。
她跌入怀抱,抬起头来,本以为会看见匆匆赶来的方天恺,却没想冻雨之中额角发丝凌乱,微喘着接住她的,原来是景驰。
原来他不是非要用大木棒才能制伏恶人啊?
围观路人见没有了危险便再次为了上来看热闹,妇人见状也不再扮作可怜,直接破口大骂。
幸而方天恺与云遥此时赶回来了。
“这是在做什么?!”
趁着那妇人准备下一轮骂战的当口,景驰抽回了自己的手,顺便提醒一直盯着自己看个没完的明娪,“不用谢。”
明娪皱眉,“你方才为何不即刻救我?”
景驰坦然道:“我能力有限,要先观察一下此妇人是否只有这一个帮手。”
早就猜到是这样的回答,明娪勉强微笑,“景公子真是有勇有谋,临危不乱啊……”
“谁都像明姑娘一样冲动,今日这妇人的戏也就唱不成了,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上找点时间找点空闲,把前面的都加上空格~
第15章 雨水(三)
明娪揉着自己被捏痛的手腕,见着方天恺正面色铁青向此处赶来,而云遥在他身后逡巡不肯上前,眼眶红红的,一看便是已经听见方才那妇人的胡言乱语,心中吃味了。
不顾景驰阻拦,她又将怒火烧向了方天恺。
“方天恺,你怎么回事?若你早说家中有这等缠人的亲戚,我定不会同意云遥嫁给你的!”
方天恺那麻烦的姨母就在前处看着,她倒也不好大声吵嚷自乱阵脚,只是低声对他道:“你最好趁早自己解决了这个大问题,莫再留下后患,否则我带云遥回京了!”
方天恺面露愧色,对她认真点头,“你放心。”
景驰听了他们二人的对话,不由好笑,什么叫不留后患?难道把人杀了吗?
方天恺向那妇人继续走去,两旁看热闹之人纷纷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明娪回头去寻云遥,心中不由一紧。
她的面容太过容易被辨认,方才那妇人一番疯语,如今已经又不少人围着她指指点点。
她想要冲上前去帮云遥解围,可景驰又来阻拦。
“如果云遥姑娘今后要留在此地生活,这些人便都是她的邻里,纵然为云遥姑娘打抱不平,你也不要与他们吵架。”
他说得也有道理……
明娪点了点头,“那能不能劳烦景公子先带她回客栈避一避风头?”
景驰应承了,又问:“你不需要避吗?”
“我要留在这,听听方天恺会如何与这个妇人对质。”明娪坚定道。
“还听什么听?这妇人恐怕不止这一个帮手,你不怕了?还是你带她去客栈。”
门前一片吵闹,景驰拉拽着明娪向巷口走,明娪挣扎不允,已经错过了方天恺说的许多话。
“你放开我,我才不怕什么帮手,快带云遥走才是……”
一片混乱之中,她没能留意,云遥已经矫健穿过人群,站在了他们身旁。
“不需要带我走。”
云遥眼睛还是红的,神情却是较方才沉着坚定许多。
“可是……”
“这是我的家,我为什么要走?”云遥扬起下颌,扫视四方,“要走,也该是这些无聊看客,还有胡搅蛮缠的鞠氏。”
有几个胆小怕事的,还真被她的眼神吓退了。可她骤然出声却也招来了正有气无处撒的鞠氏的指责。
“哎呦呦,诸位听听,这还未行婚礼,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女就已经堂而皇之住进了方家的房屋,如此不知廉耻的……”
“够了!”方天恺一声喝止,颇为有效,众人皆安静下来,看向他。
“今日之前,无论发生过什么,我向来视您为亲人。但今日您亲自找上门来,颠倒黑白编派我便罢,还当众羞辱我的未婚妻,我心中便再无一丝对您的尊重了。”
方天恺愤然说出这样一番话,鞠氏尚且不服,问道:“你这逆子想要如何?”
云遥离方天恺还有些距离,却已经与他有了默契,转身对景驰道:“劳烦景公子,去帮我报官。”
景驰忖度如今情势片刻,便点头离去。
鞠氏怒道:“报官?报什么官?你们的家丑也不怕外扬了?!”
方天恺隐忍着怒意,沉声道:“报官此处有一妇人,早年间欺凌奴役失了双亲的孤儿,霸占了那孩子的田产,多年骚扰诬陷不断,逼得少年远走高飞,如今又当众诬人名声,企图讹诈银钱!”
众人哗然,明娪扶着云遥的手臂,听了亦是吃惊。
天底下竟有这样不要脸的人?
鞠氏面色发白,赶忙辩解道:“你、你胡说!那几亩田,当初分明就说好了,便是充作我们养育你这些年的辛苦与花费,何来侵占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