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云帆从后视镜看他一眼,有点迷茫,“知道什么啊?”
“黑潮的资料你应该都看过了吧,作为最初的实验体,没人能肯定我们俩能活多长...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对你没有恶意,我只是...单纯阐述事实。”
海云帆笑了一下,从夏驰的角度看他嘴角扬起的那个弧度非常恰好,恰好的友善、阳光并且充满希望。
“我看了。”
“而且,妖王计划有一个明显的弊端,当初韩厉和...你母亲,对不起我不是骂人...和林教授的笔记里写过,被妖王计划改造过的向导,磨损和报废率很高,我撑了十年,你能撑几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
海云帆点点头,他们的车缓慢地爬上高架桥,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阳光大方的带来太阳的暖意,这点热气之中,他们眼前的一切景物都看起来那么虚幻,好像凭空出的海市蜃楼,万事万物都在摇晃,仿佛走在鲫鱼背上的一根细绳上,立在这人间的高点战战兢兢。
“我知道。报废率高,寿命可能不会太长,我都看到了...但是夏驰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两个不是唯一的那对实验体呢?或者说,我们不是第一对实验体呢?”
夏驰皱着眉头看他一眼,“什么意思?”
“我这两天旁敲侧击地问过我妈妈了,她跟我坦白,其实当年的妖王并不是一个完全全新的计划,她和韩厉是在当时的资料库里找到了一份过往的档案才有了这个思路。”
夏驰坐直了身体,两双近乎完全一样的圆眼睛一起亮起来。
“你觉得在我们之前,还有人被改造过?”
“那份资料现在已经找不到了...但是我妈妈保存的记录上写着,在你和我出生之前,准确来说,是27年前,黑潮计划出现的两年前,有人试着’放大向导的精神力‘。”
“你觉得...”
“如果一直以来,我们把顺序搞反了呢?我们都认为,是先有的黑潮,为了反击联盟才聘请了韩厉去造两个所谓的妖王出来...但是如果不是呢?如果最开始的地方就是在这,在联盟内部,有人先试图着放大、武器化向导的精神力,然后帝国才想出了黑潮这一招,用以控制被人锻造成武器的向导呢?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可能?”
如果是这样...
夏驰摸一摸自己口袋里的硬币,如果是这样,他其实倒是有一个假设。
也只是个假设。
“我猜,我们现在在想同一个人。”
夏驰揉揉眼睛,“你现在再往哪开?”
海云帆停好黑夜一样的吉普车,打开了车门。门外是高耸辉煌的市音乐厅,今天是联盟军胜利两周年的纪念,今天的市音乐厅非常热闹,有管弦乐队在里面准备好了要演奏命运交响曲。
“我们想的那个人说,有个人像我们俩,也见他一面。”
市音乐厅的台阶上,随风飘扬的红旗下面立着一个穿着一身灵剑制服的欧阳商。这位曾经的联盟第一人微笑着看着他们,看着一模一样的两张脸。
海云帆觉得,这才是照镜子。他知道这一刻夏驰应该也明白了,当他们面对着欧阳商的时候,才是在照一面镜子。
他们俩和博卞并不相像。
他们俩和欧阳商才真的相像。
镜子里的那个人指指打开的大门,“进去吧,里面有人在等我们。”
欧阳商引着他们走向二楼。二楼有一个单独的平台,视线绝佳,里面不像下面的看台一样座位拥挤狭小,二楼的平台里能摆得下一张桌子、四把椅子,甚至还能站得开几位保镖。
在海云帆的印象里,那个地方坐着的一直都是手握大权的王者,他们隐在云雾里,如同高山的守护神,森里的王一样睥睨在他脚下臣服的芸芸众生。
现在海云帆和夏驰站在了这扇门的门外。
门在里面被人打开,他们俩互相看一眼,然后一起走进去。
小方桌上坐着一个人,一个女人。眼眸深邃但是眼神非常浅淡,偶尔朝外面扫过去的一眼不像是在看人,仿佛是在看一排排摆放整齐供她挑选的工艺品。她听见门响,站起来,靠着桌子,抱着手臂看着海云帆和夏驰,那样浅淡的视线在他们的脸上流连往返了许久,最后她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是博卞这一次,非常成功。”
韩厉。
海云帆几乎立刻认出来那是韩厉。妖王计划之后,万法开除了博卞和韩厉,韩教授在最近二十三年的时光里活得相当隐姓埋名,估计现在到首都万法总部去问一问,已经很难有人记得二十五年前,就在这里,有过两个让男人们感觉到害怕的姑娘,靠着自己的智慧和野心,用两个孩子的鲜血和眼泪,浇灌出一朵绽放了二十五年的罪恶之花来。
“很久不见了,一号,二号。”
她不叫海云帆和夏驰的名字。在韩厉的心里,不管他们的模样和年龄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在她的眼中,这两个孩子也好、青年也罢只是她培养皿中沉睡了很久的一个实验成果。她看着他们的眼神和看外面人的眼神没什么差别,稍微多了一点欣赏,但那是对科学、对未来当然也对她自己的欣赏,和海云帆、和夏驰没有半毛钱关系。
“现在能告诉我了吗?”欧阳商揽着他们两个的肩膀走进去,韩厉带了保镖,他们进屋那两个人立刻挡在门口跨立站好,“你找我,找两个孩子,到底想说什么?”
“你对他们不诚实。”
海云帆坐好。下面观众席已经完全安静了,管弦乐队已经在漆黑中坐好,大提琴悠悠地响起来,如泣如诉,仿佛时光慢悠悠地回到15年前、23年前、25年前、27年前的日子里,时间是一条安详流淌的河,这些日子就是河底的卵石,他们隔着摇晃的水幕去看、去体会、去试着理解寻找一个真相,而真相就静静地等待着他们,悄无声息。
“我觉得,现在到时间了,我们该对他们,坦诚一些…当然,我的坦诚是有条件的。”
夏驰冷笑,“当然有条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人类想要逃避命运,”韩厉在渐强的鼓点中冷冷地说,钢琴响起来的那一刻海云帆甚至有种错觉,他觉得外面新市的碧空如洗里突然降下一道雷,闪电映亮了韩博士的脸,韩博士的脸在闪电里显得诡异而阴森,“但是人类永远逃不出命运。”
“你什么意思?”
“我能告诉你们,你们多虑了,就算你们是实验体,你们早亡的可能性其实并不大,只要你们成年就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但是精神崩溃,我无法保证不会发生。你不就是吗?”
韩厉指着夏驰。夏驰的脸色突然非常难看。
欧阳商眯着眼睛,“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没有告诉过二号...抱歉,二号你现在的名字是...夏驰对吗?夏驰你好。你并不知道,你到底为谁卧底。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你服务的对象不是二局,更不是五局,而是我们。”
海云帆抬眼,“所以,真的有六局。”
韩厉点头,“当然,而且你的猜测是对的。当年海天阔的意外,确实是我们所为,但不是为了消灭或者伤害他...我们袭击他的原因...”韩厉盯着欧阳商,“...你很清楚。”
欧阳商不说话,他不发表意见,不多做评论,只是微笑着看着韩博士。
海云帆朝桌面下看,他发现欧阳商在摩挲着自己手臂上的链接痕迹。
“我对于以前的事,没有很大的兴趣。”
“聪明,”韩厉稍带肯定的点点头,“历史是我们无法改变的。我们只能改变未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未来有需要我们改变的地方。”
“六局...六局内部,其实比较失控。大家都是大权在握或者头脑聪明...不好意思,不是聪明,是天才的人,所以沟通起来,不是那么容易。”
“你需要我们去做点什么?”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需要你们去找一找当年的真相。”
欧阳商的脸上终于动容一些,“不可能。我不同意,太危险。”
“不会比马上要到来的未来危险。”
“他们太小了...你让我把我的学生们往火坑里推,我不同意。”
“你知道吗?关于侯彬的事?”
欧阳商的面具这下彻底碎开,“侯彬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