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陆就是在灵溪镇如家客栈外和海云帆相识的。
他找到了唯一一个系统的bug,强行黑进去,硬生生把考题变成了他的个人专场大秀,所有人都觉得不太对劲,只有海云帆一个人,莫名其妙地相信他,大半夜跑来当舔狗,非要问一问王陆是怎么找到那张隐藏在重重关卡之后的准入卷的。
王陆一摸鼻子,觉得总不能告诉这孩子,现在这测试系统已经被我黑了个底儿掉,就算你让我现在给你下一场花瓣雨,我也照样能做得到。于是王大忽悠堂而皇之、脸不红心不跳地编了一大圈,什么扫地僧一样的老爷爷,什么点心铺的小妹妹,什么忘年伦理虐恋情深,到最后恬不知耻地问海云帆,“小海,我都告诉你我是怎么通关的了,你是不是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现在想起来,王陆都觉得他一定是被人下了降头,不然当年怎么可能就这么想调戏一个自己刚认识半个都不到的小白脸?
小白脸答应做他一天跟班,他们俩过五关斩六将,并肩携手,最后站在冰风谷里。
最后一关是个无解题,要不然选自己死,要不然选队友死,当然也可以选择两个人一起死。
他记得当年的小白脸海云帆苦笑一下,对着自己脚下的土地一挥手,他们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他满脸的义正严辞,满脸的胸有成竹,他指着自己,对王陆说,“王兄,认识你,很高兴。”
王陆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死局,他从来不相信一个人会走投无路,路从来都有,总要有一个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局永远有破,只是有些时候,当局者迷,他们活在设局者为他们搭建的梦境里,沉迷下陷,看不清被隐藏在浓稠黑暗里那盏代表出口的灯。
王路从来不上当。
没有人能决定他做什么梦,只有他决定别人做什么梦。
当年的王陆手里,握着传说中的big red button,传说中所有程序都会有的后门系统,他从此攻进来,当然也可以从哪里逃出去。
又或者,暴力结束那个毫无疑义的测试。
简而言之,王陆赢了。他赌了一场,赌最后的赢家是可以破局的那个,赌他们的老师不会豁出去他们几十个学员的性命,更赌这个这场游戏唯一他不可控的海云帆会配合他。
事实证明,王陆是个被幸运女神眷顾的男人。
他赌赢了。
一切全息投影瞬间破碎化为齑粉,他们在如同影院般的宽大座椅中醒来,头痛欲裂,但是活蹦乱跳。在场的指导教官们用一种他们在暴殄天物的眼神看着他们,一个个气得恨不得徒手撕了王陆。
但是王陆赢了。
他获得了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命令灵剑分局局长风吟的机会。
这个机会,五年来,王陆都没有使用的欲望。
直到上周,王舞把他叫到办公室,把海云帆的调令扔到他面前。
直到上周,他拿到了海云帆和他的匹配度测试,那个数字并不足以让一个S级的黑暗哨兵和一个向导链接。
直到上周,他去找那位半路出家开始学习怎么做一个向导的挚友,而对方红了眼眶,和王陆坦诚道,“王兄,你还不明白吗?我们并不是一路人,我更适合二局,而不是一局。”
海云帆对于王陆来说,一直都是特别的。
见面的第一眼,王陆觉得他很神奇。分明就是军皇山分局局长的公子,却莫名想要被分到灵剑的预备役里。
见面的第二眼,他们坐在一张古色古香小桌的两侧,那个倒霉催的测试系统还无比贴心地给他们换了不知道哪个朝代的衣服,小海公子一身薄荷绿的小纱裙,不紧不慢摇着小折扇的时候,王陆总觉得那层层轻纱就跟小蝴蝶扇动翅膀一样,呼哧呼哧飞进他心里。
见面的第三眼、第四眼、第五眼...
系统里的金桥、流沙坑和那个坑爹的桃源村。
直到游戏结束,他和海云帆站在冰风谷里,一切都在闪烁,他们面前是如同摩天大厦一样高的巨兽,必须要有一个人引开他,那个人会死,而那个可以趁机逃走的人,就能活。
小海公子叹了口气,笑眯眯地对王陆说,“王兄,认识你,我很高兴。”
王陆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两个人并肩而立,并且即将永远并肩而立。
王陆不搞生死离别这一套,王陆不信这个世界上有死局这么样东西,王陆确定这个世界上,只要你足够疯狂,走投无路就一定能不复存在。
测试结束之后,海云帆坐在那把电影院座椅一样的椅子里,递给他一瓶电解质饮料,他脸色不太好,带着点劫后余生的苍白,但是笑容很真诚地对王陆说,“王兄,谢谢你。”
他们两个顺利进了哨兵预备役,分到了一件宿舍,过了一段形影不离的青葱时光。
直到,有一天,海云帆的哥哥出现了。
海天阔就像是被人暴力扔进他们这片波澜不惊的湖水里的巨石,石落浪起,所有平静变成浪花里的白沫葬身在岸边的礁石上。
这位联盟军一局军皇山分局的一把手被人偷袭,精神图景混乱不堪,被关进噪音室的时候已经敌友不辩,基本上不能理智思考了。军皇山那边联系了他的血亲,海云帆也被半夜紧急叫走,回来的时候手脚冰冷,缩在自己的小床上裹着被子抖得像冬天西北风里的一片孤叶。
那晚海云帆觉醒了。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是个哨兵,只不过小孩子错过了大众普遍的十八岁觉醒年龄罢了。
但是王陆在那天晚上闻到了一个味道,清澈幽香,甜蜜泠冽。
那是向导素的味道。
那是属于海云帆向导素的味道。
他被海天阔这个S级哨兵的威压刺激,觉醒成了一个向导。
一个刚刚觉醒的向导,引来了哨兵宿舍的一场暴乱。
青春期的男孩子穿着学院统一发放的工装背心朝着王陆宿舍门口不怕死地冲过来,野兽占有和交配的本能烧得他们双眼发红,哨兵卓越的五感和体能让他们知道,这屋子里,除了那个尚未链接的向导之外,还有一个哨兵,一个强大的、蠢蠢欲动的、正在宣誓主权的哨兵。
怎么办?
动物的下意识在此刻超越一切人类的文明和理智,如同潮水一般涌来的哨兵暴力拆除了他们宿舍的门板,有人朝海云帆冲过来,王陆拽着他的领子把人扔出去,他那只精神体,一只常年对任何人都兴致缺缺的黑狼此刻兴奋得双眼如同黑夜里令人毛骨悚然的萤火。
狼王一声怒吼,野兽在他脚下跪拜。
属于S级哨兵的威压让现场所有人太阳穴刺痛不已,王陆拎起房间里可怜的木头凳子扔在地上,他的眼睛因为怒火和性//欲染上疯狂的血色。
“你们谁敢动,谁今天就别想回去。”
这个世界上没有王陆破不了的局,这个世界上没有王陆无法解决的走投无路。
按理说,一个高等级的哨兵已经平息了暴乱,那么那种渴望得到向导抚慰的刺痛就应该能停下。
但是那晚,所有在场的哨兵都感觉到了,长剑一样锋利的精神触角狠狠地刺进他们脆弱的精神屏障里,本来应该被向导疏导的精神图景中,他们感觉到了狂风呼啸、大雨倾盆,风雨如同利刃碾压着哨兵们脆弱的神经,有人抱着头满地打滚,有人疼得弯腰跪地,就连王陆这种天生防守能力超绝的哨兵都感受到,他脑子里那片属于他家乡的青山绿水正在风雨中飘摇瑟缩。
之后的事情有些模糊,不过大约就是灵剑分局姗姗来迟,海云帆被接出哨兵宿舍,所有参加这场暴乱的哨兵被强制隔离进了白噪音室。
十二个小时之后,一个提心吊胆的海云帆推开了王陆那件白噪音室的大门。他换了一身校服,微长的额发垂散,而少年那只一直没有定形的精神体凭空出现,皮毛光滑、全身雪白的银狐晃着自己的大尾巴温柔、带着安抚意味地蹭了蹭黑狼的侧脸。
海云帆叹气,王陆也叹气。
“我是个向导。”
王陆按了按自己因为攻击而还在钝痛的太阳穴“还是最危险的攻击性向导,我家小海真厉害。不过下次能不能目标稍微精准一点,别把我也算到敌人范围里,成吗?”
少年的爱意和恩仇似乎都能被泯灭的如此简单。
海云帆顺利地跟上了向导班上的教学进度和教学课程,欧阳商对于这个半路出家的孩子非常器重,他们都是攻击性向导,这是最不容易出问题的类型。他们都心思细腻、成熟稳重,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有有一个不相信这世上有所谓死局的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