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燕帧脑子里那最后一块拼图终于落下,他感觉到夏驰把什么东西塞进他的手里。
“...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我爱着你。
顾燕帧抬手,夏驰的衣角从他的指缝溜走。青年打开门,门外是新市凝重的黑夜,他毫不犹豫地走进去,义无反顾。
很多年前,学院体育馆那个小向导穿着宽大不合身的外套也是这么经过顾燕帧的身边,他们擦肩而过,夏驰从来没想过停留。
第14章 十四
王陆很快回到海云帆的房间,房间里没有一人,镜子是碎的,上面沾着血。
屋子里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应该不是被强行带走的。
王队长跑出去问护士,护士被他脸上绝望的表情吓得哆哆嗦嗦,只说自己看见一个姑娘带着海云帆出去了。
王陆勃然大怒,但是他不能把这火发在无辜的人身上。
王队长飞快跑开,小护士又叫住他,思考着补了一句。
海云帆离开的时候好像对着她笑了一下,就是那种出于礼貌的微笑,非常浅淡。
王舞很快得到信息,带着海天阔赶来。王陆看他们俩一眼,问欧阳商去哪了,王舞说她不知道,欧阳商有时候就是这样,神神秘秘,谁也看不透他,谁也不了解他,谁也不懂他。他们三个保持这种很奇怪的关系很久了,大家都心知肚明不再试图去了解这个联盟第一向导。
有时候水至清,你确实能一眼看到水底,但是清澈的水很有迷惑性,人们往往容易错信河流的深浅,最后万劫不复地溺死在河水里。
欧阳商就像是一条河,一条长长的、平静流淌着的河。
人们靠着他生存,很多人仰仗、依靠着他,他们就是生活在河流两岸的人。
但是人并不能阻止河流汇向哪里,人们只能接受河流的恩典和馈赠,人们不需要知道河流的终点到底在哪。
王陆给欧阳商打电话,没人接。他给顾燕帧打电话,同样没人接。他给其他负责押运夏驰的人打电话,统统没人接。这些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王陆现在很焦急,但是他并不害怕。
海云帆知道对着惊慌失措的小护士微笑,说明他的理智至少已经回来了。他的小海向来温柔,一个理智温柔的人不会伤害别人。
欧阳商也消失了,顾燕帧也消失了,他们最大的可能就是和海云帆还有那个神秘的女孩去一个地方。
去当初那些人关押海云帆的地方。
王陆的脑子在飞快地旋转,当初让海云帆在医院里发狂的是那首歌,歌曲是从广播站的电脑上播放的,那台电脑被人用一个信号发射和接收器黑掉了。这个把u盘接到电脑上的人,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位一直没有露面的内鬼,反而不是被人抓到的夏驰。当时兵荒马乱,所有人都在警惕着海云帆和他手里的枪,音乐是怎么暂停的?一定有人把u盘拔下来,顺便切断了那个远程监控着一切的人的视线。
这个人才最可能是夏驰。
如果真的是,那么夏驰只能是卧底。
但是是谁的卧底?
二局肯定不可能了,顾燕帧那花孔雀甚至都不知道他老婆还活着。三、四局也没可能,他们一般不会用卧底这么危险的手段。
一局和五局是最有可能。
王陆一愣。
还有一个可能。
但是他现在没有证据,王陆不相信没有证据的道听途说,没有可靠的证据说服他,一切都市传说都只能是个都市传说。
顾燕帧的电话在大概三个小时之后打进王陆的手机。
他在开车,靠王舞和灵剑的人翻路面监控视频给他做引导。黑色吉普已经开出了新城区,现在上了高速路,再往前走就是近郊。
近郊这几年开发的不错,改了不少新式建筑和新写字楼,甚至还盖起来一个什么私立中学,就在近郊一座丘陵边上。中学再往东,更靠近海的位置是一片荒地,荒地原本是个动物园,动物园旁边还有没盖完的游乐场,场地面积非常大,设施齐全,算是市政部门这几年最头痛的一笔烂账。
顾燕帧的声音很虚,王陆在几十公里外冷笑,“顾副处这是让人揍了?”
哪个人见义勇为揍的他?等这事完了王陆得想着给这位英雄好汉送面锦旗。
顾燕帧咬牙切齿,“他暗算我,什么被人揍了?他打不过我,王陆,他打不过我。”
王陆咋舌,那就是打起来过。
“没想到啊顾副处,看着你浓眉大眼的,怎么还打过老婆呢?”
“王陆你他妈有完没完?”
“你打给我倒底有事没事?”
“有!”顾燕帧在那头无可奈何,夏驰打给他那支麻醉剂浓度不低,他现在完全就是靠意志撑着不睡过去,苯巴比妥攻击着他的神经中枢,他感觉到口渴、恶心,非常想干呕,“夏驰跑了。”
王陆顺着平坦的高速路匀速前行,浓重的夜色被吉普车车灯划出一道口子,王陆驾着光明一刻不停。他能听到夜晚天上的淡云随风滚动,海边的咸湿水意被风送来,好像要下雨,好像有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那我也跟你分享一下我的结论...夏驰很有可能是卧底。”
顾燕帧在那头傻了。迅速调整状态重回战场的曲曼婷在他面前走过来,很多其他的同事走过去,他看着眼前来来回回的人影,傻得非常彻底。
如果夏驰是卧底,那他留给自己这样东西似乎也更合理一些。
顾燕帧突然想到,他们最后一次交谈,在审讯室里,他好像是指责过夏驰冷血、无情甚至是变态的。
顾燕帧啊顾燕帧,顾副处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你他娘的这张嘴真是比你的枪法还准,一击即中,正中红心。
“夏驰留给我一个信号接收器。”
曲曼婷正在研究那个夏驰留给他的硬币。
顾燕帧的直觉告诉他那东西绝不简单。夏驰的幸运币大概是三个一元硬币的重量,被塞进他手里的这枚,重了一点。
“你们现在能接收到信号吗?”
王陆踩了一脚油门,吉普车的车速一下子快起来,前方的黑夜被车灯照亮,一片白茫茫的光弧映出了路的尽头,有远山叠嶂,丘陵苍翠。
王陆有一种预感,一切在今晚就能结束。
一场横跨了25年的悲剧、实验和血腥,就在今晚结束。
“有了老顾!这应该是一个坐标,实时的...就在近郊。”
王陆微笑,虎牙刺痛了他自己的嘴唇,“我猜一下,是不是在近郊的私立中学附近?那片市政一直没卖出去的废地,荒废的动物园?”
曲曼婷感叹,王陆真的很聪明。
顾燕帧抢过技术员手上的平板电脑,他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王陆,我记得向导被绑架这件事刚出,我撤过一个新闻稿,那个台的晚间新闻当天因为缺少稿件,报了不少家长里短。有一件是说,一个私立中学,老师带队进山种树,但是那个学校最近仍然有人...我记得是因为,马上要开联盟军胜利两周年的纪念活动,请来的管弦乐队借用人家中学的体育馆进行排练,周围的居民还投诉过他们扰民。他们排练的曲目是...”
命运交响曲。
博卞坐在他的办公室里。
这间屋子是临时整理清洁出来的,以前貌似是某个饲养员的办公室,墙上还残留着当年饲养员随手贴上去的贴纸,疯狂动物城,狐尼克拽着自己的领带,对着博卞坏笑。
狐狸其实是种被误解的动物。大部分狐属动物与民间传说的狡诈多情不同,它们是动物界很少见的一夫一妻制信仰者。一只狐狸一生只会有一个爱人,一生一世,永不分离,非常的...
低等,可笑,愚昧。
博卞看着屋子里被人包围的夏驰。
夏驰曾经是他最好的作品,他是那个一号实验体。风铃是二号,失败的二号。而海云帆是第三个。
他不知道海云帆的改造到底成功没有。
那个长得一样好看温顺的小孩被望月姐弟带走了。博卞突然觉得当初水月硬塞进来几个普通人还是有用的,如果海云帆的改造成功了,他一旦发狂,没有几个向导和哨兵能扛得住他的一轮攻击。
漂亮的利刃。
锋利的美人。
海云帆是,夏驰也是。
博卞在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自己的父母。这没什么好讲的,千篇一律的无聊故事,博卞从来不爱甚至没思念过他的父母,他不承认自己的父母是那么脆弱的人,脆弱到死得这么容易、这么平淡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