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一声咳嗽,连忙住了口。
温荣走了进来,说道:“病人需要休息。你们都先出去。”
牟瑞月站了起来,看了他一眼,“咦,你怎么可以不走?”
话未说完,被温泓拖出去了。
温荣定定地看着床上的少女,说道:“你怎么这么傻?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傅清宁叹道:“我不过是想给你们提个醒,也没想到会这样的嘛,请你看在我死里逃生的份上,就别骂我了。”
话未说完,温荣的眼眶便红了,摸了摸她的脸,“你放心,我不会再骂你了。”
他看到身下少女有些慌乱的眼神,突然俯下身,亲了亲她的唇,“谢谢老天爷,你终于活过来了。”
傅清宁的身体慢慢地恢复了,牟瑞月时常来陪她说话,从她的嘴里知道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原来她的一把火放得正是时候,北凉的大军已经接近,永州军也已经整装待发准备迎友,然而无论是敌是友,看到那样的危云峰上浓烟滚滚,都要停下脚步,好好想一想是怎么回事吧。
若澄湖的计划,先以大军吸引注意力,又有精锐人马暗度陈仓,前后夹击,就算不能全歼永州军主力,也能灭掉大部分人马。
本来这个计划就要成功了。可惜碰到傅清宁这种行事蛮撞的的人,一把火点燃了整个危云峰。
这把火连烧了十数日才烧完将危云峰和半边天霜山脉烧成了不毛之地。
澄湖在里头做的所有努力,都被这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伏击不成,她领着人马了苍促撤退,在回天霜城的路途中被永州军追上,损失惨重。连她自已都陷入了重围中,差点被擒,关键时刻,她的好儿子卫昀赶到,将她从重围中救走了。
牟瑞月说道这一幕,扼腕叹息道:“唉,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那个卫昀的武功真是好,居然在千军万马中将人救走。唉,可惜我不在现场,不能亲眼见识一下。”
她见傅清宁一言不发,十分沉默,不禁奇道:“你怎么都不说话了。”
傅清宁道:“我很累了。”
牟瑞月难得体帖的道:“当然累了,你差点死了呢,好吧,我不打搅你了,你休息吧。”
就在傅清宁养伤的时候,卫昀的母亲,澄湖的现身也在朝野中引起了极大的争论。
澄湖是云相的嫡长女,也曾是京城中最有名的贵女,其风头之盛,就是连几位公主都要避她锋芒。
当年永华长公主和卫国公府的世子卫振情投意和,就等着圣上指婚了,结果被澄湖横刀夺爱,卫振变心和澄湖成亲,永华长公主受此情伤,怒而出京,发誓只要澄湖在京一日,她就不入京。
她在青州宏业寺里清修多年,直到云相一党覆灭,卫振和澄湖下落不明,才又重新入京。
澄湖多年未曾现身,世人只道她早已过世,没想到她居然活得好好的,还成了北凉的护国夫人,其经历之奇,心机之深,令人惊叹不己。
若是这次计划能够成功,夺下永州,也能在史书上载下一笔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北凉受此重创,只怕数年内元气大伤难以恢复了。
有了朱大夫妙手回春,在床上躺了两个月后,傅清宁的伤已经好了许多,终于能起身走动了。
只是她变得越来越沉默了,牟瑞月见她每日里神思游离,时常一天两天不讲一句话,生怕她把脑子摔坏了,又不敢问她。
这日她牵了一匹十分温驯的老马来,准备带她出去兜兜风。
温泓在路上遇到了,忍不住道:“清宁的伤口刚好,万一再出个意外,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呢。”
牟瑞月说道:“稍微活动一会不要紧吧,这匹马很温驯的。”
“人家现在心里烦,你别去打扰她了。”
牟瑞月纳闷道:“有什么烦的呀,都打了胜战立了大功了,要是我,都开心死了。”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没心没肺啊,听我的话,别找她了,你要去哪,我陪你去。”
于是两个人就骑着马,往茶馆里喝茶去了。
永州打了胜仗,城内的居民也引以为荣,茶馆里甚至还出了评书,说的就是火烧伏兵一战,说得声情并茂,特别是最后澄湖落荒而逃,被卫昀救走一段,让人听得好不过瘾。
牟瑞月听完了说道:“澄湖真是可恶,不过她那个儿子卫昀还真是好身手,令人佩服。”
温泓压低了声音,“你知不知道那个卫昀,原是清宁的心上人。”
牟瑞月一口茶喷了出来,“什么?”
温泓赶紧拿手巾擦了擦,“小心点,你喷我身上了。”
牟瑞月拍桌道:“清宁真是没有义气,早知道她和卫昀是老交情,我就请她引见了。”
温泓无语地看着她,牟瑞月回过神来,“哦,我也只是说说而已。清宁有心上人,那温大哥怎么办?”
“你放心吧,清宁和卫昀是不可能的了。”
“你怎么知道?”
“我问你,如果你夫君和你娘打架,两人都受了重伤,且无和解的可能,你帮谁?”
“不知道。”
“一定要选一个呢?”
“我又没娘,我怎么知道,要是我爹,倒可以选一选。”
温泓揉了揉额头,叹道:“好吧,就你爹吧。”
“那我肯定选我爹,爹只有一个,没了就没有了,夫君没了还可以再找。”
温泓哀叹一声,“天哪,我这要娶的是什么女人啊。”
牟瑞月道:“反正,你不要和我爹做对就行了。”
温泓正色道:“瑞月,我听人说你小时候很聪明伶俐,连太后都喜欢你,封了你一个县主。怎么大了就成一根筋了。”
牟瑞月撇了撇嘴,“什么呀,我这县主是因为我爹打了胜仗,所以给我也封了一个,以示嘉奖,跟我是不是聪明伶俐没关系。好了,你别废话了,这跟温大哥有什么关系?”
“这不是一样吗?卫昀的老娘和清宁打起来了,你说卫昀会站在哪一边。”
牟瑞月一怔,“两不相帮吧。”
温泓暗道:“这女人,自己就是帮爹,别人就是两不相帮。”
他在心里小小鄙视了一下,接着道:“你瞧,这不是大哥的机会吗?所以我叫你别老去看她,给大哥多点机会吗?”
牟瑞月这才醒悟过来,“看不出你还这么善解人意。”
温泓得意的一笑,拿起茶杯饮了一口,“要是这事成了,还得多谢我呢。”
两人说着话,突然旁边走过一个人来,轻轻撞了温泓的肩头一下。
温泓抬头看去,是个头戴斗笠身穿布衣的男子,高个儿,帽檐几乎压到鼻子了,也看不清相貌,他心下有些不悦,说道:“走路小心点。”
那布衣男子一声不吭,径往茶馆外去了。
两人也没在意,等到结帐的,温泓掏遍了全身,也没摸出一个铜子来,想是被人摸了口袋,只是想不起是什么时候丢的,最后还是牟瑞月掏钱结的帐,因这茶馆里的酱鸭做得甚是地道,还打包了一份带回去给傅清宁。
两人带着酱鸭到了傅清宁的住处,侍候的丫头迎出来道:“姑娘刚刚睡着了。”
牟瑞月道:“让她睡吧。我把这包酱鸭放这里,等她醒了再吃。”
她拿着那包酱鸭进屋,一阵寒风吹来,她鼻子痒痒,打了个喷嚏,抬眼一看,那窗子却还开着,便道:“这么冷的天,你们怎么还开着窗?”
那丫头惶恐道:“已经关了的,不知怎的又被风吹开了。”说着,忙去将那窗子关上。
牟瑞月也没在意,出了门,和等在外头的温泓一起走了。
那丫头目送着他们离开,转身进屋,关上门,突然颈上一痛,整个人已晕倒在地。
门后转出一个布衣少年,轻轻地走进了暖橱。
暖橱里炭火燃得很旺,虽是寒冬,却没有半点冷意。
床上的少女睡意沉沉,额头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她的眉尖微微蹙起,好像睡梦中也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那少年轻轻将她额上的细汗拭去,凝视了许久,方才准备离开。突听那少女睡梦中叫了一声,“卫昀。”
他停下了脚步,脸上现出几分迟疑的神情,良久,他轻轻地应了一声,握住了她的手。
傅清宁惊醒了过来,两人四目相望,仿佛只是一瞬间,又仿佛已过了千年。